太阳落山的时候，漫天的晚霞将整条街染成了浓郁的橙红色。干燥的风一扫而过，一辆简单的汽车从长街的尽头缓缓驶向最为热闹的中心区。

“十位夜行人分为两队，一队在新的联络站准时待命，一队由柯舍带领去往中央广场的必经之路上阻挡一切过来的敌人，这是副检察长的安排。”

“遵命。”柯舍接过纸质文件。

“那么泠雅小姐，”顾楚将目光转向金发女孩，“赏金猎头那边的消息就劳烦你来关注些，若是有什么异常记得及时向我们汇报。”

“乐意效劳。”泠雅点头致意。

“大人已经先于我们出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天亮之前我们就可以回境宁塔复命。”

顾楚说完，尹望已经将车停在路边。

“祝你好运，柯舍。”

尹望与他击了个掌，挥手道别。眼见后视镜中的两人离车越来越远，他终于转过头，看着副驾驶上亚麻色头发的女孩。

“所以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什么？”他笑道。

“是你，而不是我们。”顾楚面无表情地纠正，“你将由副检察长亲自指挥，到时候他会派人过来告知你潜伏坐标。”

“那你呢？”尹望担忧道。

他是狙击手，却也不同于一般的狙击手，即便隔着几座大楼，他也可以通过各种矢量计算将子弹准确地送进目标的心脏。可顾楚不一样，她不仅是个得力的助理，还是个收割手，在近身战中与人以命相搏，生死反转往往就在一瞬间。

“散布消息。”她答道。

“消息？什么消息？”

“悬赏令。”

顾楚打开手提电脑，一张十岁男童的合成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她正通过塔里的途径向外发布通缉。

“敌人不会轻易地让我们抓到，在天黑之前，我的任务就是把局面搅浑，到时候真正的罪犯自然会找上门来。”

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当填到悬赏金额栏时，顾楚毫不犹豫地输入数字。

一万磅黄金。

夜晚降临，黑色吞没了最后一丝艳丽的霞光。

酒吧二楼，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得满场光怪陆离，妖娆的女人们在舞台中央跳着奔放的舞蹈。歌声，脚步声，酒杯碰撞声混杂在一处，浓重的烟味无处不在。

泠雅背着长条形的袋子站在窗边，手里拿着盛满啤酒的玻璃杯。

“一万磅！”、“这简直可以发动场战争了！”、“我要是拿了这笔钱从此就不干这种活儿了！”

身后的两排人拍着桌子大呼小叫，每人身上或多或少的带着武器，这些人的情报最为灵活，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肯定是第一个知晓。

“这不就是经常在路边玩泥巴的小鬼么？”有一人突然说道。

“你认识？”泠雅突然发问。

几个男人循声望来，当看见女孩腰间两把枪和背后背的袋子时，対泠雅的身份有了几分了然。

看来也是个急于过来分一杯羹的猎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泠雅喝完最后一口酒时，那些猎头组成的人群中突然有了骚动。所有人几乎是同时放下酒杯结账离开。

她在酒杯下压了几枚银币，尾行着猎头群离开店子。猎头们消失在拐角，她随手开了辆摩托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行人最终停在破废弃的平民区住宅，猎头们扛上各式武器埋伏在两旁楼房中。

泠雅推开表，现在是晚上九点，如果这些猎头们的消息可靠，不久之后那个小鬼将出现在这里。

她趴在车上，凉风扫过长街，吹得发丝随之飘动。当泠雅准备闭上眼时，一股引擎轰鸣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

她警觉地抬起头。

躁动的气氛顿时席卷整个人群，所有人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潜伏在原处。

泠雅旋开便携的单筒望远镜，隐隐约约可见车内一个幼小的人影。

果然是那个小鬼。

泠雅掀开背袋，颀长而冰冷的枪管暴露在空气中，她极有耐心地装填好弹药，端着枪口对准即将到来的车辆。

不对。

泠雅蓦地放下猎枪。

如果里面真是那个会蛊术的男孩，那么开车的是谁？

体型尚小的男孩子坐在驾驶位上根本就踩不到制动的踏板！

“停车！停车！”

泠雅拧动摩托油门，冲向奔驰而来的汽车。然而汽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带着决然的气势往这片必死之地冲过来。

“那个女人在搞什么！”楼上的猎头们破口大骂，“她这样会把两万磅黄金吹走的！”

“没办法，只能先动手了。”

话音刚落，扛着掷弹筒的男子率先踏上窗台，对着疾驰过来的车辆扣动扳机。

泠雅回首看见这一幕，果断扔下摩托，跳车离开。

一声巨响，飞出的炮弹如喷火的长龙直打向目标。炮弹微微偏离了轨迹，巨大的威力却依旧掀翻了车辆。

霎时间，密集的弹雨朝倒下的车辆扫射过来。泠雅只得滚到一边，以免被祸及。她狠狠地捶着墙壁骂了两句。

“即便真是悬赏的人，这样打下去恐怕也成筛子了吧。”

几分钟后，射击终于停止。泠雅走出掩体，正要拉开车门，一发子弹打中了车把手的位置。

这是在警告她，别觊觎他们的赏钱。

泠雅端起猎枪，巨大的弹丸准确击中楼房的窗台，几块砖瓦瞬间砸中方才开枪的人。

“白痴！谁要跟你们抢赏钱！”

她猛地拉开车门，一个极其年幼的男孩尸体从座位上滑落，苍白的脸上死亡扭曲的惊恐清晰可见。

“这不是悬赏对象，你们误杀了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皆是错愕。

然而这种古怪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所有人的通讯器同时响起“滴滴”的提示音，像是一片瘟疫一般感染了整个人群。

泠雅蹙着一弯眉，绿眼睛里全是审慎。

“晚上好，诸位。”

温和的声音从每个人的设备中响起，不甚响亮，却让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实在抱歉刚才的情报出现了错误，如果愿意再次相信我的话，大家不妨再跑一趟。”

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边的男子接下来的言语。

“通缉令上的男孩现在就在中央广场。”

泠雅倏地睁大了眼。

她明白了，夜行人那边发布通缉令，本意就是借助外部力量将水搅浑，从而逼得真凶露面。根据他们长官接下来的安排，决战的地点就在中央广场。而此时此刻男孩那边的幕后主导却突然公开信息，让一群赏金猎头涌向最后的战场。

他们只安排了五个夜行人在那边，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如何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

泠雅背上枪袋，拼命地往外跑去，手中通讯瞬间开启，她急迫地喊道：

“那些猎头们已经向着中央广场的方向过去了！”

“我知道了。”

顾楚面色凝重地从一面墙的阴影中走出，直奔向通往广场唯一的街道，在即将挂断通讯时，那边的泠雅突然喊道：

“等等！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顾楚心中一紧，“怎么了？”

“那块糖……”泠雅喃喃道，额头逐渐沁出冷汗，“他们拿的那块糖上有柯舍的血。”

面具男人结束方才的公开通话后，一旁的下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神色担忧。

“神官，您为什么如此肯定贺左辰一定会去往中央广场，如果他……”

“因为他是个很骄傲的男人啊。”面具人笑道。

“骄傲？”

下属回想起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浑身上下的气息就如他的瞳仁的颜色一样，是刚硬的铁灰。这种人目的性极强，既低调又沉默，很难与骄傲这种张扬的词联系起来。

“他手下的夜行人们就是他的骄傲啊。”

神官用戏剧般的腔调感慨，“亲眼目睹自己的属下以那种方式惨死，想彻底摧毁对方的想法，应该是很难克制的吧。”

“所以……”

男人从袖中抽出一张厚实的压花纸，“几个小时前，我用相同的纸给他留了封信，请他务必在午夜赴我们的约，地点就在中央广场。”

“他一定会来，毕竟在敌人的游戏规则里压倒性地碾灭对手，这才称得上是复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