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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灵城的夜行人》第四章 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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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眠于漆暗的大地正在逐渐苏醒,而在白日正式接管这片边缘地之前,一切都尚显灰暗。

望灵城一间平平无奇的房间内,却有着令人发指的奢侈布置。

如高山如海洋般的烛光,照亮了宏大的天顶和壁画。成千上万支白色蜡烛架在数百个银烛台上点燃,一卷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深处。

尽头的中央是一座古老的高背椅,如同伫立在宫殿中的王座。

然而“王座”却滑稽地背对着出口,只能让来者看见高耸的雕花后背。

“所以,你费尽心思,做出了如此大的动静,甚至不惜惊动境宁塔那边的总部,就是为了这个?”

座上人的声音低沉又苍老,却透着沉重的威压,如同衰老的雄狮。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上戴着血红的宝石戒指,不过他的重点并不在此,而在手中托举的绢帕上。

那是一块破碎的鲜艳糖果,被凝固的血和泥污强行胶着在一起,泛着甜腥到令人呕吐的气味。

“当然不是。”

地毯另一端的男人温声回应,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只余半张覆盖着彩羽的面具。

“艾朗的能力是我们一直以来所期望的,控制了这个孩子,几乎就控制了所有人。”

“你的目标是那位男性夜行人,既是如此,又为何让他逃脱呢?神官。”

“神官”是面具男人的代号。

“他若是不逃,又怎么惊动境宁塔那边的大人物?”

老者从座上微微侧身,似乎终于被话题所吸引。

“试想,普通的夜行人杀死自己的队友乃至长官,这将是件足以惊动整个联邦的大戏。如果您是那位夜行人,我若在此时施以援手,您会加入我们么?”

老者彻底转过身,交叠的双手支撑着下颌,手指的红宝石闪过血红的光亮。

“宁愿用如此令人记恨的方式,也要将他推向我们这边么?”老者沉吟,“那个夜行人的能力值得我们这么做?”

“他的能力,整个境宁塔都没有意识到,可他自己,似乎心知肚明。”神官温声道,掩藏在精致面具下的眼睛却与温和极不相衬。他看着垂老的男人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下红毯铺就的台阶。

“听说天亮之前,贺左辰的飞机就会降落在格拉古这片无神之地。”

“正是。”面具男人躬身行礼。

老者凝视着银色灯座上燃烧的白烛,伸出一只铜碗扣住了它。

火光熄灭。

“那么你去安排吧,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神官缓步退下,当他走出房间时,脏乱的小孩坐在素白的台阶上,正舔着手指上的麦芽糖。

“艾朗。”他叫出男孩的名字。

“大哥哥?”

男孩循声望着面具男人,黑而无神的眼就像是没有星辰的夜。

“糖好吃吗?”男人笑着问。

见男孩点头,他将其一把抱起,丝毫不在意男孩身上的脏污蹭上自己的黑袍。

“明日的糖果会更加甜美。不过在明天到来之前,能给大哥哥帮个忙吗?”

柯舍醒来时,正是太阳最为热烈的时候,他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受不了似的闭上眼,仿佛再被多晒一秒,自己就会化为灰烬。

哗啦一声窗帘被拉上,将他从光线中解救出来。

“谢谢。”

他睁开眼,意料之外,是一张放大的男性面孔。

“……尹望。”

柯舍一巴掌推开同事的脸,后者则嬉皮笑脸地搭着他的肩膀,指着正在整理窗帘的泠雅。

“啧…女朋友?”

“别胡说!”柯舍捂上尹望的嘴,压低声音道,“泠雅小姐是位赏金猎人,只是偶然遇到的。”

似乎察觉到两人在讨论自己,泠雅侧过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现在还不是。”她替柯舍正面回答了。

尹望咋舌,眼神中的暗示意味更多了。看见没,现在还不是,多有水平的回答,说不定以后就是的了!

柯舍懒得与他争辩,尹望还想再说些什么,房门突然打开,亚麻色头发的女孩推门进了。

顾楚冷冷地看了尹望一眼,后者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柯舍对这位一向冷淡的女同事投以感激的一瞥,夜行人里谁都知道叫尹望的小伙子暗恋这位窈窕的姑娘,她是除贺左辰副检察长外唯一能镇得住他的人。

门前又多出一人身影,当看清来者后,除了泠雅外所有人起立敬礼。

“大人!”

贺左辰点点头,目光最终落在柯舍身上。

“在你醒来之前,这位已经对整个事情做了讲述。”

他看了眼泠雅,以示对她的合作表示感谢。

“不过,我需要你为我提供更多的细节,以便制定整个计划,我希望在一天之内结束战斗。”

“一天之内?”柯舍有些微惊讶。

若是平常时分,副检察长亲自出动恐怕连一个晚上都不要,而这次的情况错综复杂。一月前用利斧惨杀数以百计的人,能同时操控多人作案,死后接近丧尸化状态,还有眼球上的那条黑线……要想弄清这一切,只怕一天还不够。

“是‘蛊’。”顾楚在一旁提醒道。

“蛊?”柯舍知道顾楚是夜行人中为数不多受过教育的人,在服役于管制塔之前,她在高等学校读书。

“一种东方的巫术,据说中了蛊毒的人会听从施蛊人的命令,他们眼珠上的黑线就是很好的证明。不过这些我之前并不知道,是你们的长官告诉我的。”

回答他的却是泠雅,她背靠着墙壁,正悉心擦拭着枪管上的花纹。

柯舍点头,面色凝重。

“我想,我可能知道施蛊者是谁了。”

贺左辰沉默地挥手,顾楚会意,拿出铅笔和画纸严阵以待。

“是一个男孩,大约十岁左右,黑发黑眼,昨夜见到他时他在捏泥偶,你们说的蛊会不会与那个东西有关……”

推门声将他的讲述骤然打断,一个打扮成普通商户的人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是望着副检察长。

“什么事?”

那人踌躇道:“大人,我们这边有为探员失去了联系。”

面具男人靠在浅色的墙壁上,墙的另一端,凄厉的叫声不断传来,即便隔着半尺厚的花岗岩墙壁,也能听见其中传达的恐惧。

来者行色匆匆,走至男人跟前停下。

“怎么了?”

“神官,他们似乎已经察觉少了人,现在正在搜查,估计不久就能找到这儿,您看……”

“慌什么?”他竟有些从容的笑意,“一分钟后,艾朗的游戏就结束了。”

片刻后,男人推开门,细细的血流在浅色的地板上蜿蜒交错。血的源头是被绑缚在椅子上的男人,浑身被伤口和鲜血覆盖,早已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男孩坐在地面,用一只纤长的凶器刺着手里软泥捏造的人偶。每刺一下,椅子上的人身上便会多出一块可怖的孔洞。伴随着凄惨的尖叫和抽搐,血液便会像泉水一样从孔里泵出,直淌下地面。

椅子上的人已经千疮百孔,凄厉的叫喊也随着血液的流逝变为破烂风箱般的呼吸声。

“真是凄惨。”神官用喟叹般的语调说着,“同为身怀异能的人,为何非要把自己与同类隔绝开来,转而给自己带上项圈,并将链子交到那些普通人手里呢?”

他俯下身,看着双眼早已变为血窟的探员,就像富人看见乞丐那样怜悯。

“我……我跟你们不一样。”被捆缚的人只剩下这奄奄一息的回答。

“嚯?当狗的自然觉得与人不同。”男人用温和的语气说着讽刺的言辞。

奄奄一息的人忽而发出低低的破碎笑声。

“你笑什么?”神官皱眉。

“哪怕当狗,我们也比你们更像人。”

生命的最后一刻,椅子上的人提高声量,“而你们只不过是一群人渣,走到哪里都是会被唾弃的存在!我死了,副检察长大人会为我报仇,他们会把你们这些人…咳咳!”

他咳出一大滩鲜血。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的贺左辰大人来给你收尸吧。”

神官抱起地上的男孩,“丢掉吧,这只泥偶已经没用了。”

叫艾朗的男孩点点头,手里的钢针和泥偶一同跌落。在转身离开的一瞬,泥偶的头部撞向坚硬的地面,与此同时,椅子上满身鲜血的探员垂下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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