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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幻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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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看到进来的这群人不同寻常,料想定是某处贵家公子小姐们外出游山玩水,颇感新奇,稍稍留意观察。主人模样的共有两男两女,模样最显眼的是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左右,体形异常高大魁梧,腰插阔型重剑;另一个男子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体型瘦削高挑,面貌俊朗,头扎镶有宝石的抹额,腰间系着一把看起来很是名贵的长剑,剑鞘包括柄端纹饰繁复华丽,嵌有数种不同颜色的宝石;两个女人都围着毛皮斗篷,看起来年纪相仿,大概二十岁上下,其中一个面貌清秀,头发卷曲披散,体形干瘦,面如含霜,另外一个用紫色头巾扎起头发,美貌绝伦,举止娴雅,微笑如风沐,顾盼似泉漾,声音轻轻柔柔的,放佛力有不堪,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婉约之美。

“多娜,我们坐那边的包房吧?”年轻的男人建议道。

“好的。”扎紫色头巾的女孩子点头应道。

于是,四个人在汉尼殷勤引导下,在靠窗的一个包间里坐下,随从们则在下面大厅里择了一个就近的座位。说是包间,其实也只是一处栏杆围住的小平台上的隔间,外面的人可以一览无遗。布与这些人只相隔一个座位,在夏鲁特匆匆离开以后,感觉肚子也饿了,便点了一碗牛肉面。酒罐里还剩下一点酒,他虽不是喜酒的人,却也不愿浪费,将酒倒在碗里,自饮自嚼,转而,见这些人谈吐不凡,提及了变异的事情,不由得提起心神,留意对方说话的内容。他很快听出来健壮的男人名叫鲍尔,年轻的男人众人都称作李,名叫多娜的女孩子称呼瘦小的女性同伴为温妮,男性同伴则称呼她为库叶儿。

“尊敬的鲍尔先生,听您的意思,你说,我们是继续往康城前行呢,还是就此打道回府?”名叫李的男人面带嘲讽之色,慢悠悠地说道。

鲍尔道:“天气阴冷,看起来便要下雪,路上怕是难行了。前途还不是太明朗,还要让你的手下多跑几腿才是。”

“我的手下即便命贱,那也是人腿啊。这儿离乔林还有百里的路程,小四的报告非常明白,不少有意思的人都在康城呢,事不宜迟。多娜,你说呢?”

多娜掏出手巾,轻轻擦了擦嘴,说道:“第二次圣战时期,大贤者安库鲁迪率领黑鹄团与科多人在邪恶港口索里恩一带激战三天三夜,伤亡惨重,被迫向北撤退,深入露罗干姆山脉,以期利用地形限制对方,不料敌人有奇兵突然从后方杀出,两面夹击,黑鹄团几乎全军覆没。《创世旷语》里记载,大恶魔修米卡斯以及他的奴仆们拥有数量庞大的地下宫殿,并且相互联系,这都是甘受其奴役的死亡兵团的功劳。恶魔们处心积虑,一直想突破圣界。按史书记载,圣界凝结初期,让人难过的事件已发生过数起了。”

李说道:“你觉得乔林附近出现了传说中的恶魔之门?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疑虑,只是第二次圣战以来,盖亚的邪恶兵团从来没有跨过死亡之河超过一百里,也没有恶魔之门突现阿顶罗的确信记录,一些传说逸事读起来惊心动魄,却没有出现在史料中,这多少让人觉得费解。”

多娜道:“圣界经过多年郁凝,又有天道维持经营,或已变得不那么容易突破的。只是衰败乃是万物常理,圣界可能也难逃其枷锁。”

鲍尔道:“多娜的推测可以解释最近遍地出现的灵异现象。要不然,各方也不会如此重视。会下方面也表现得十分谨慎,已经派出军队了。”

李说道:“如果确如传说所言,恶魔突破了圣界,你觉得靠并州府这点兵力能解决问题?大耳朵这人你我都知道是什么样的,你觉得他会如此不动声色,愿意独力承担这么棘手的事情?再说,圣山附近也出现了巨型蚊子、会飞的鸡,乌乌克斯山也有奇异光景的目击报告,不过也仅此而已。睿智的鲍尔先生,这如何解释,难道恶魔已经攻破了圣山下的圣光佑阵?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可能。”

多娜道:“离五百年一次的圣界更生的日子已经临近,恶魔们痴想统一三界,定是想方设法破坏圣界,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圣界护佑凡道已经数百年了,或有堕损,实属寻常。我等既受圣光荫庇,又是圣母的仆从,查明真相,消除隐患,纾解汹汹群心,即便献出生命,荣归天国,也是值得高兴的。我想,我们应该尽快出发才是。”

鲍尔挠首道:“反正,我听多娜的就是了。”说着哈哈直笑。

库叶儿道:“小时候,多娜就喜欢往藏书馆跑,我却是一看到多格恩就想害怕,总想跑。”

李问道:“就是那个长得像干尸一样的老家伙么?”

多娜道:“请注意你的言辞。多格恩掌管藏书馆多年,可是学术精深的大学者。近些年,他身体不太好,一年多没有回去,不知道怎么样了。”

库叶儿道:“托多娜的福,我也看过不少书呢。不过,我不喜欢读那些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圣战故事,天花乱坠,像是已经发疯的司礼堂老祭司们胡编的,或是科学院那些昏耄聋瞎的老学究看错了经典,要是....”见多娜面露不满之色,耸肩道:“好吧,我闭嘴了。”

多娜道:“温妮就爱胡扯,既然接受了告沐,就不该亵渎圣典。《罗法经》篇首的训告都忘了么?”稍微吃下几口饭菜,放下筷子,劝同伴道:“天气苦寒,大家多吃一点,一会还要赶路。”

不一会儿,众人都吃完了饭,服务生送来了饭后茶点。李笑着建议道:“难得片刻消遣,让我又想到了身在赛尔的时光。我们以茶代酒,开个小诗会如何?”

多娜道:“亏你想得出,我们好久没玩了吧?”

“是的,离开赛尔以后,就奔着这档子事情,天气又越来越冷,大家都没兴致了吧?”

“以什么为题呢?”

“就以‘冷’为题,以‘途’借意,怎么样?”

鲍尔问道:“输了怎样?”

李说道:“玩点简单的,罚茶一杯即可。”

鲍尔笑道:“你知道我不擅长作诗吟句的,哈哈,这个倒是可以。”

李笑道:“在优雅的女士们跟前,怎么说也要勉强给你一点面子。”

说罢,众人沉思起来,或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抹划。不一会儿,李笑道:“承让,我有了,”接着洋洋得意地吟唱起来:“冷风萧瑟,征途广遥。矫矫国士,奔马嫖姚。激风荡雪,靡散荒鸟。元元归心,无双天骄。”

多娜点头道:“挺有气势。你们的呢?”

库叶儿道:“我也有了。”吟道:“冷月莹莹,客路茫茫。踽踽蹐蹐,衣薄凄凉。魂归何处,惟有故乡。万里追心,断我衷肠。”

多娜笑道:“温妮又想家了呢。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回去了。”

鲍尔道:“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他我不知道,我反正是没什么事的,陪你们一起北上。”

李笑道:“我的词居然给他抢去了。”

多娜催促道:“轮到你了。”

鲍尔挠首道:“我作不好的。”比划半晌,搓手道:“有了!”大声吟道:“冷寂群山,巍巍绵绵。雄壮西塞,捍我家园。南凶裹足,元恶胆裂。发奋再继,踏尸而前。”

多娜还未搭话,李笑道:“我知道,你是输定了。”

鲍尔道:“哈哈,我就说了嘛。”

李笑道:“多娜,该你了,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多娜笑道:“我早就想好了。”说着轻声吟道:“冷清北国,甘风饴露。晨协亲友,骈与逐鹿。误入歧径,迷情山路。峰折道转,喜迎来处。”

李笑道:“看来多娜也会迷路啊,什么时候的事情,都有谁啊?”

多娜笑道:“小时候的事情了。兄长偷偷带我,还有她,一起出来打猎,结果山里迷路了,天快晚了,才找到旧路。回想起来,温妮那次可丢人了。”

库叶儿道:“我劝您可别提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多娜笑道:“你们看看,某人又快要哭鼻子了。”

众人正说笑着,冷不防靠街的窗突然户被拉开,伸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却是一个老乞丐,央求道:“圣主在上,小姐先生们,赏口饭吃吧?”

客人们似乎受到了一些惊吓。李拔剑在手,挺躯挡在女伴们身前。仆从们操着武器,快速奔出门去,很快确定四下里并无其它异样。李厉声喝道:“哪来的老家伙,敢来扫我等的兴致?”示意仆从们将老乞丐拉走。老乞丐却死死扒住窗沿,不愿松手,嘴里犹在胡乱地央告。多娜道:“放下他,”指着桌上盘里的几块酥饼,“这些都给他吧。”

李说道:“老家伙不要命,惊着了你们,我还没问罪呢。”

正嚷嚷着,汉尼跑了过来,见此情形,喝令服务生:“快将老东西轰走,还敢赖着,便给我抄棍子打!”又谄着脸向贵客们连连道歉。

老乞丐嘴里嚷道:“酥饼,酥饼!”却被两个如狼似虎的服务生死死架住,扔在不远处的道路中央,一股子跌坐在地上。一个服务生见老乞丐犹在叫嚷,气愤不过,伸腿欲踢,忽听得一个声音喝道:“住手,别打!”众人看过去,只见一个坐在窗口的年轻人面露不平之色,连声叫停了施暴者。

这人正是布。他已认出这老乞丐正是前些日子出手相助的恩人,连连招手:“老丈人,请,请来这里。”又对胖汉尼道:“大叔,上一只烤鸡来。”

汉尼摇头晃脑,拿眼睛偷偷乱瞅,嘴里嘟囔道:“这肮货惊煞了我的贵客....不是我不愿意卖,您这是瞎花钱,将冰做火盆架子,白搭。”说着,摇摇晃晃地进去了。

布转目向那群人看过去,刚好与那个名叫多娜的女孩子目光相遇,见对方面色温和,微微点头,莞尔一笑,不由得脸色一红,别去脸去,忙去门外将老乞丐扶进店来。老乞丐依旧还是那副破残装束,手里拄着棍子,颤巍巍地挪动步子,乐不拢嘴道:“还是里面暖和,还是里面暖和。”在桌位上坐下来,便将夏鲁特吃剩下的鸡骨架抓起来啃食,拿起酒罐摇晃,见罐内已经空空如也,叫嚷起来:“酒呢,来酒啊!”

包间里的客人们都站在那里,李抱怨道:“臭死人了,真是荒唐至极。边鄙之地,果然什么怪事都是有的。”

鲍尔道:“既然大家已经吃饱了,这就出发吧。”

多娜点头道:“好的。”

李揶揄道:“尊敬的鲍尔先生,您不是想在这里逗留数日么?要不,您就在此地盘桓游玩,我们到时回来接你?”

鲍尔道:“贵公子的毒舌,这点本事,我是不敢再领教。一句话,多娜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李笑道:“保卢斯家族的传统不是模棱两可,见好就收么?女士们有我就行了,你何必如此呢。”

鲍尔扶剑怒道:“家族荣耀不可辱没,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库叶儿道:“李瑶你够了,注意你的分寸。”

多娜道:“此处不是争论之地,徒然惹人耻笑。我们这就出发吧。”说着轻轻拍了一下鲍尔的肩膀。鲍尔顿时面露喜色,提起重剑,率先出门去了。

布见这群看起来很不寻常的人离开饭店,主人们搭乘陆行兽,仆从们全是骑马,沿着街道而去,更不留意,转见老乞丐正在咕噜咕噜往嘴里灌酒,吃了一惊,连忙将酒罐夺了过来,而酒罐里的酒已经消去一半了,连连咂舌,劝道:“您慢点喝,小心喝醉了。”

老乞丐道:“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么?”

布自上次遇险,事后再一回想,隐隐猜出这老乞丐或不一般,并不是侥幸搭救了自己,此刻见老乞丐话中有话,忙将酒罐递过去,殷勤问道:“您说,他们是什么人啊,看起来是从赛尔来的大人物?”

老乞丐抢过酒罐,背过身,猛喝了数口,又将香喷喷的整鸡抱在嘴里啃嚼,吃得油光满面,并不搭话,见对方又催,才不耐烦地喝道:“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是生途,生不可喜,死不可哀,都是归处,今朝有酒今朝醉,跟老乞丐我一样,管他是什么人?”正说着,突然门口乱嚷嚷地进来几个人。老乞丐见了,骂道:“奶个球的,不好!”将身体一萎,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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