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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芜幻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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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早上,布离开家,径往小镇简巴。他来到冒险家公会,看到正有工人在安装玻璃,招牌也破损了一个窟窿,被卸了下来,靠在小台阶下的墙边。他进入房门,见一楼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索斯特因先生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他埋头在他的办公桌后看着什么,嘴里叼着烟斗,瞥见布在客厅探头探脑,忙笑呵呵地站起身,请他在办公桌对面的软椅上坐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不错嘛,赚了一大笔啊,小布。”

布挠首道:“您就不要取笑我啦,差点把命都丢了。”

“洁尔的报告我已经看了。真是伤脑筋,雇主隐瞒了一些事实,还好没有发生严重的后果。我已经将整理完的报告发到会下去了,评分还没下来。”

“我想问,营火钱已经缴纳了么?”

“洁尔交了。不提这事,啧,你知道洁尔身份造假的事情么?”

“我还不了解详细情况。”

“要不是安德里跟我说,我还蒙在鼓里。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昨晚特意去了库皮姆村一趟,确定她身份造假。我已经将这个情况上报了。”

“桑勒有居民的事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听说以前就算检查,大家都会提前知晓。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呢?”

“以前例行巡检,上面交代下来,都是郡里安排人手,一个观察员加上一群镇警杂役,只是敷衍了事。这次却是公府直接派出了军队,同时行动,下面都不知情。我估算了一下,并川府像桑勒这样的非法居民点大大小小少说有几十个。听闻抓住了足有五六万人,应该不是危言耸听。”

“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呀?”

“公府年年财政吃紧嘛,再说,新大公上台,总要干点事情。新大公还是储君的时候,就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抨击这些非法居民点是‘藏污纳垢的邪恶温床’,是‘罪犯、逃亡者的聚渊薮’。当时,我便有所预见了。”

“钱再多也不够老爷们挥霍的,再说,那儿大部分都是交不起税的穷人吧?不是无家可归者,谁愿意往不见天日的下水道里面住啊。不是我抱怨的,公府的赋税太重了。寻常务农的人家靠着那点微薄的收成,一年也赚不上一个第纳尔。今年,还要加收‘助丧费’,简直就是不让人活啊。”

“公会也要缴纳不少钱呢。这种伤心事就不提了,我也是焦头烂额。你看到楼下的光景了么?”

“听说是内特和林纳德惹的祸?”

“是的啊,想必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有预感,这两小子会给我惹事,还做过梦,这下终于按验了。这个事情处理不好,我这管理员也干不下去了。”

“公会本来就是鱼龙混杂,这事与您有什么干系?您也不用多想啦!”又问道:“您这几天看到洁尔了么,她不会真的被抓走了吧?”

索斯特因摊手道:“我没有看见她,而且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是出事了。”

“公会拟有什么援助的计划么?”

“像她这样的情况,不曝光还好。一旦确定她在罪犯之列,且面临审判,按惯例,除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布沉默半晌,冲着管理员鞠了半躬,便欲告辞。索斯特因见了,叫住失望者,说道:“听说被抓住的人都被送到会下城郊的霍普监狱去了。我给你安排一个内部委托,只要你能够保证洁尔的问题不会被公开,公会的名声不会受到损害,相信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佣金不高,只有两个银币,你干不干?”

“谢谢您,大叔。我愿意干。”

“很好,公会这边会全力协助你。你到会下城后,可以先到总会,找一个名叫汤里的人,他是协调员,熟悉那边的事情,应该能帮上忙。”

“知道了,大叔。”

“你不要小瞧我,我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索斯特因坐了下来,“夏鲁特这个老油棍也住在桑勒,他逃了出来,应该还在镇上。你走之前,先去找找他。他也许了解一些情况。”

布离开公会,见时间已近中午,猜测夏鲁特或在某个饭点吃饭。整个小镇总共只有四五家饭点儿,有卖咖喱饭的,有卖面饼汤食的,并没有太多的去处。他寻了两处,没有发现,正走在狭窄坑洼的石板道上,突然听得头上一个女人的声音道:

“哎,小哥哥。”

布留意自己正处在含春阁门前,此时不是营业时间,大门还未开启。他忙抬头看过去,只见阁楼上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正扶着红色雕栏,微微欠身,似有所询问。布认得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却是洁尔的妈妈,脸颊发红,嗫嚅道:

“您,您好。请问,您是在叫我么?”

“看起来,你也是赏金猎人吧?”

“是的。”

“我想问你,你认识一个名叫洁尔的女孩子么?她也是冒险家公会的。”

“认识啊,我们算是朋友。”

“我见过洁尔跟一个不小点儿在一起,看起来像你。”

布暗想:“您可真是有趣,我比洁尔还是要高一些的,”见有行人与自己匆匆擦身而过,眼光里满是探寻狐疑之色,紧张起来,忙道:“请问,您有什么事情么?”

“我叫艾米莉,是洁尔的妈妈。我有事想跟你说,请你上来谈谈吧,”艾米莉见楼下的年轻人面露迟疑之色,向后望了一眼,说道:“要不就这么说吧,简单一点,怎么说呢,我想委托您办一件差事。听闻我的父亲给军队抓走了,我的女儿也下落不明。请你无论如何,想办法确保他们安全。我的女儿洁尔,你,您知道的,她还小呢。”

“这个不用您吩咐。我也听说这事了,这就准备去找洁尔呢。”

“我看你是忠厚、讲信用的人,也是洁尔的好朋友,你稍等,”艾米莉消失片刻,再出现时,手里拿着一枚金币,“我先付你一部分定金,如果确定他们安全了,我还有重赏,所约定然不谬。”说罢,将金币扔下楼来。

布连道:“不用,不用!”见金币坠下楼来,“叮铃”一声脆响,滚向一边去了,忙叠步上前,将金币抢在手里,扯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艾米莉见了,问道:“你受伤了么?”

“是啊,前几天跟洁尔一起处理一个委托,受了点伤,还没痊愈呢。”

“是个病人啊,”艾米莉犹豫起来,转而连连招手,“快,快把钱还给我,我不要委托你了!”

布见此说,连忙把金币扔回去。艾米莉伸手将金币捞住,随手翻看,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莞尔一笑,说道:“还给你。”话音未落,又将金币抛了下来。布伸手将金币接在手里。艾米莉说道:“看起来,您不比那些恶棍们。我相信您,约定照旧。请您一定给我的亲人们救出来,倾我所有,在所不惜。”

布还欲说话,艾米莉却摆摆手,隐往阁楼里去了。布心想这次出行,自己只带了几枚银币,旅费或许不足,有了这枚金币,却是绰绰有余了。他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更不思索,将金币揣在怀里,继续寻找夏鲁特。没花多少工夫,却在汉尼的罗根便食店发现了目标,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罗根便食店是镇上一家百年老店,虽说是便食店,却是再正宗不过的饭店,蒸煮炒炸,什么菜品都有,其招牌菜便有十几道,“包菇鸡”尤是一绝。布看到夏鲁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前,一边啃食鸡腿,一边大口喝酒,便走了过去,在对面坐下,闻到对面飘来沁鼻的肉香味,不由得咽了几口吐沫。

“大叔,好兴致啊!”他恭维道。

夏鲁特用醉眼瞥了来人一眼,也不搭话,用袖口抹擦油叽叽的胡须,将脏兮兮的额带一把扯下,扔在一边,将小酒罐的瓶口套住嘴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个底朝天,扬臂大呼道:“汉尼,再来一瓶杜加,二十年的!”

一个矮胖子从柜台后面探出脑袋,张望过来,正是饭店的老板老汉尼。他嚷道:“老东西,你不能再赊啦!”

夏鲁特喝道:“混蛋,你没看到有人来付账了么?再给老子加一份芸香豆!”

汉尼眯着眼睛往新来的客人直瞅,见对方没有反对的表示,极不情愿地将酒和豆子取了过来,交代道:“您可不能让他再喝多了。”

布点头道:“大叔的酒量我还是了解一点的,汉尼大叔你放心好了,大叔不会再砸桌子的。”

汉尼道:“这可说不准。混账东西要不是掏了两个银币,还了一点账,又看在旧识的情分,我都不愿意放他进来。”

夏鲁特拍桌道:“死胖子,拍坏了你几张桌子,有必要这么绝情么?老子不是不赔偿你。你的破桌子碰碰就坏了,不知道是不是讹我的呢。”

汉尼道:“您看看?前年发酒疯开始,你算算砸了我多少张桌子,坏了我多少碗碟酒罐,吓走我多少客人?你个老疯子,说也白说,几口白汤下肚,到来肯定什么也记不得了。”

布手指食客稀疏的大厅,问道:“今天的生意好像不怎么样啊?”

汉尼叹息道:“生意一年不如一年,这不,又近年关了。”

布问道:“您最近看到过洁尔么?”

汉尼道:“没看见她,有可能已经给抓走啦,这帮天杀的。”

“哎呀,您也知道洁尔家的事情么?”

“怎么不知道?老卡尔以前干点运输跑腿的活儿,也是我家的常客呢。老婆死了以后,就好像犯了心魔,痴痴傻傻的,没人雇他,没了生计,老父亲也死了。父女两人没法子,才从库皮姆村搬到桑勒去。”

夏鲁特道:“胡说八道,老家伙搬到桑勒才死,我亲眼看见的,瘦得跟根棍子一样!”

汉尼道:“您老人家当年对艾米莉垂涎三尺,就跟那苍蝇看到了肉,能不去盯么?”

夏鲁特喝道:“放臭屁,简直臭不可闻!那个老娼ji,我会看上她?倒是你这个老色鬼,别当我不知道,求你老子招她来当女招待,不知道想什么坏心思呢!”

汉尼道:“你,你个剁千刀的老东西,满嘴胡话,快用鸡屁股塞上你的臭嘴!”正骂着,见有客人招呼,自去应酬了。

布见夏鲁特犹在大口喝酒,忙道:“大叔,您别喝那么快。”

夏鲁特道:“我知道,一清二楚,你说,是不是那个老恶棍叫你来的?”

布道:“谁啊?您是说索斯特因先生么?哈哈,您可误会了,是我自己来找您的。”

“哼!我不相信那个混蛋,骗子,恶棍!还想套我的话,门都没有!”

“您知道洁尔身在何处么?我想找她。”

“我知道那个吝啬鬼把这个差事交给你了,是不是只有两个银币?傻子才干这样的蠢事呢!”

“听说军队夜袭了桑勒,说说呢,您是怎么施展本事,摆脱出来的?”

“你也知道大叔我本事大么?我跟你说,平常我都不住那个乌烟瘴气的破地方,大叔我有的是钱,哪里不能逍遥自在?那晚也是鬼使神差,不知怎的,我想我那个丑婆娘了。哈哈,别在意,真的又老又丑。可能是我有一阵子没看见她了,也不知她死了没有。她居然还活得好好的,看,精神得很,还咬我呢。我气坏了,左右开掴,给她治得服服帖帖。这都不是事儿。睡得好好的,突然就乱起来了,大家都到处跑,说军队来抓人了。我一看,这可不得了了,背着婆娘,就往外跑。心想军队既然来抓人,几个出口肯定都堵死啦。我知道里面还有一处隐秘出口,小时候玩游戏发现的。一般人胆子小,怕有什么恶魔,不敢深入,都不知道。我便去了。出来一看,果然没人。哈哈。”

布恭维一番,问道:“您没有看到洁尔和她的爷爷么?”

夏鲁特道:“里面瞎灯瞎火的,事情又急,没看见啦。不过老卡尔腿脚不好,估计逃不掉的,”说着嘿嘿一笑,“艾米莉这个蠢婆娘肯定也听到风声了,还塞给我两个银币,求我帮她救人。这个蠢女人,两个银币就想把给打发了,”激动了起来,“这种要命的差事,两个银币就给我打发了?蠢了一辈子,我才不上她的当呢。”说罢,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布连忙好言慰藉,效果甚微。夏鲁特一边用抹额擦拭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地哭道:“....蠢女人非要跟那个官老爷家的小白脸,跟吃了迷药一眼,看都不看我一眼....小白脸病死了,死得好啊,哈哈哈!”又是哭笑又是拍桌子,旁若无人,突然便噤了声。布见了,忙向后看去,只见门口走进来几位服饰华丽的年轻男女,身后还跟着几位仆从模样的健壮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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