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正值深冬。

天色渐晚，一个身着旧夹袄的女孩儿却还在院前的大树下玩耍。

“小黑！”

女孩儿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惊喜地扑向蜷在树下的黑猫，黑猫抖抖耳朵，灵活地躲过她的臂弯，顺着树干爬上了枝丫。

“阿然——阿然——”母亲在唤她了。

透过稀疏的叶子，女孩儿看到黑猫的眼睛透出的隐隐绿光，迟疑了一瞬，还是转身跑回了小院。

推开陈旧的木门，一股调皮的冷风掠过她耳边的碎发，门上褪色的旧桃符也星星点点撒落天空。

母亲正坐在窗前，白孜然看到了，便欢快地过去牵她的衣袖。

母亲轻柔地为她抚去发间的纸屑，冰凉的手指触到她滚烫的额头，嘴里轻轻“啊”了一声。

之后白孜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迷迷糊糊间只知道母亲抱着她，将唯一的一条旧棉被裹在她身上，一遍一遍用手帕蘸了冷水擦拭她的额头。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过，白孜然才清醒了些，睁开眼轻声道：“娘亲……今夜可是除夕?”

“是呢……”

听到回答，白孜然显然有些高兴：“记得去年这时候，为了参加灯会，我们早早就开始梳洗打扮，听那鞭炮声响了一夜呢！”

母亲低低地笑了起来，借着窗前微光，白孜然看到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像盛了蜜糖一样甜。

白孜然又说：“娘亲，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再去看灯会？”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沉默的开关，母亲两鬓的发丝垂落，散发出淡而清冷的馨香。

白孜然恍然记起，上次灯会后，她们被一辆马车送到这小院时，母亲抱着她，鼻间也是这样的香。

那一年，她们被姨娘赶出白家，辗转到了这座小院，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除夕节。

负责送她们的车夫，好心地为她们贴了新桃符。

一样的是，孤单的两个人，和一座清冷的小院。

不一样的是，那时她们刚参加完灯会，穿着美丽的新衣裳。而现在，所有的美好曾经都只是肖想。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瞳瞳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母亲朗诵起那首诗，优柔的声音无悲无喜。白孜然费力地睁大眼，看到窗外忽然亮起万家灯火，鞭炮的声响瞬间将最后一句诗淹没。

是真是幻，是灯是火，此时已无法辨清……

一滴泪珠悄然从她眼角滑落，新的一年，她第一次哭泣。

漫天火光里，她看到母亲猛地将她推出窗外，随即，房屋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眼泪早已干涸，白孜然被一块木板压住腰部，火焰瞬间爬上她的衣袖。

娘亲还在里面！

她急急的想要冲进去，手却被腾起的火焰灼伤，留下一串串水泡。

小黑不知何时跑到这里来，咬着她的衣袖想将她拖离这里。可白孜然愣是屹立不动。

缓缓地，像认清了事实，她蹲下身捂住耳朵，张大嘴巴想要尖叫，用尽了全身气力，却痛苦得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小黑爬上她的肩膀，伸出软软的舌头舔舔她的脸。

她知道它在安慰她……可是从今往后，她又将去安慰谁呢？

笠日，太阳升起，白孜然漠然地看了一眼烧毁的房屋，抱起小黑，迈开僵硬的步子离去。

阳春三月，大雪纷飞。

白孜然拢了拢灰布袄，捂着自己的小肚子，朝着空中哈了口白气。小黑从树上下来，钻进她衣袍里，只露出一个黑黑的小脑袋。

“咦？貌似有贵人在施舍食物。”看到前方被乞丐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地方，白孜然眼前一亮，“小黑，我们也去看看！”

拨开重重人群，白孜然再次出来时，手中已然捧着两块面饼。撕下一角扔给小黑，她小心翼翼把其中一块儿贴身放置在布袄内，然后欢快地啃起另外一块。

距离上次进食已过了两天，若不是有贵人相助，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现在她已经学会取用干净的水，学会如何挖野草作为食物，甚至和乞丐抢食。她曾经白嫩青葱的手指布满了伤痕和冻疮，嘴唇也干裂的不像样子。

果然，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啊！

白孜然迎着冷风低头行路，转过街角，却见一只受惊了的马儿朝自己飞奔而来。电光火石之间，眼看马蹄便要落在她身上，一只温暖的手将她拖离街道。

还没等她抬头道谢，一顿骂声劈头盖脸地朝她袭来。

“你这小女孩儿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的吗？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一点儿这方面的概念都没有？”

若是不说父母这个词还好，对方一说，白孜然便一下子炸了毛，抬起桀骜不驯的眼睛怒瞪那人：“说够了没有？身体是我自己的，我爱咋的咋的！”

“嘿呦，你这小不点儿！”救她的那位老人同样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皱纹十分生动活泼，叫她忍俊不禁。

原来是个有趣的老头儿。

可是看来看去，白孜然竟瞅出一丝端倪。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白孜然！”她很爽快地回答了。

听到她的名字，上一秒还嬉笑搞怪的老人，下一秒便寒了脸，挥挥袖子，朝一边的人喊道：“这个小女孩儿冲撞了我的马车，把她抓起来！”

“是！”

两个车夫架起她便往车厢里塞，白孜然双脚离地都还云里雾里，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朝那老头喊道：“不是我冲撞的你的马车！你个破老头儿想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可是不管她如何喊叫，老人都不再回应她。

白孜然只好和缩在角落里的小黑大眼瞪小眼，任凭心中莫名其妙却有气不得发。

待马车停止前行，又是那两个车夫将她架了下来。白孜然本以为等待着她的将会是酷刑，却没想到他们穿过一条条长廊，将她带进了一间房间里。

关上门，落锁的声音随之响起。白孜然抱起小黑，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