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木香在空中浮动，竟让白孜然有些头晕眼花。小黑跳出她的臂弯，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走进被珠帘遮掩着的空间，她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空旷的房中央摆放着一座香炉，香炉上方烟雾袅袅。

小黑喵呜一声，向她致意，白孜然立刻明白，上前将香掐灭，然后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

这是……蜃香？

蜃香由蜃龙喷薄的雾气凝结而成，最会夺人心神，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正当她精神高度集中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吱呀——毛绒般的细雪飘了进来。

白孜然慌忙闭上了眼，立在原地，睡着了般沉寂。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暗自咬了咬牙，她倒要看看这破老头到底想要做什么！

“哎呀，中招了呢。”老头的声音始终保持着一种轻快而上扬的调子，不紧不慢、不高不低，仿佛是由极好的嗓子拿捏出来的，带着老人家独有的味道，叫人听不出一丝怪异，可就是这份正常，反而让白孜然嗅出些不同寻常来。

老头的那双手蕴含着极强的力量，仿佛就要伸向她，在下一刻掐上她的脖子。可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时，那双手却忽的停下，白孜然一阵紧张。

没有……动静？

“和她真像呢……像地让我无法生出毁掉你的想法。”好久，她才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威压消失，白孜然松了口气，心里却生出一个疙瘩。

“现在，我问，你答。”他命令‘被夺走心智’的她。

“你的生母是否还在？”

答，还是不答？白孜然满手的汗湿，多说即是错，更何况眼前还是个杀人狂魔呢？

“再说一遍，你的生母，是否还在这世上？”

眼前人的气息陡然凌厉起来，白孜然吓得小心肝儿一颤，努力隐忍面颊上隐隐的痛，平稳住呼吸道：“不在。”

“是么？”

那声音似呢喃又似絮语，叫白孜然疑惑极了，她的生母在与不在，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那她葬在了哪里？”

他接下的来的问题简直让白孜然想翻白眼，她的母亲被奸人所害，而城内权力斗争错综复杂，稍不留神便会被牵连，哪有什么人胆敢安葬她的母亲？

白孜然选择缄口不言。

那老头接下来又问了她许多关于她生母的问题，白孜然有兴致便回答，没兴致了，便装死人。只不过接下来，他的话实在让她羞恼。

“你的母亲，在你出生后，有和你那个破爹共枕过吗？”

白孜然实在忍无可忍，娇小的身子直扑向那破老头，他看到她蓦然睁大的双眼，怔了怔，本想躲开，却因为那张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脸而忘记了躲避，于是毫无防备地被一个小丫头扑倒在地。

恼怒间，白孜然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脸，像打开了什么开关，那张脸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松弛的脸上的纹路淡化，面部的线条如刀刻般棱角分明，肤色转变成了纤弱的白，浑浊的眼睛也变得清澈。

白孜然不可置信般眨眨眼，张大小嘴，眼前的那张脸，哪里是一个老人，分明是一个清逸俊朗的少年啊！

那双黑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像一汪微凉的湖水，又像此时正飞过她脸颊的细雪，神采奕奕又浸凉，叫人窒了呼吸。

见她讶异的神情，他似乎微微懊恼，扶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

“哎呀，秘密被发现了呢。”他的黑眸带着笑意瞥向她，好看的五官配上那一头不逊的银白发丝，恍若沐光的天神。

“你说——我是杀人灭口呢？还是？”他靠近她，笑得露出尖尖的牙，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白孜然亲眼见到变脸全程，一下子傻了，就连他凑近了也不知。

见她毫无反应，他也觉得逗弄一个小孩子没有意思，于是从地上坐起来，还不忘拂去他衣服上的灰尘：“蜃香对她怎么不起作用呢？”边沮丧地喃喃着，边瞅了瞅那边正装死的黑猫，他的眸色不禁深了些。

小黑颤了颤，感到一股凉意直击它的心脏，喵呜一声，直接钻进白孜然怀里不出来了。

白孜然皱起小脸，小声安抚它，然后又臭着脸对他道：“不准吓小黑，你这个破老头。”

看着那双清亮的黑眸和小女孩儿义正言辞的神情，他颇有些头痛：“没礼貌的小丫头！就连你母亲都要叫我一声师兄，若是你母亲还在，是定不会放任你这样做的。”

话锋一转，他的神情带了些意味深长：“不过么，你倒是可以叫声师父来听听。若是叫得好听，我便不罚你。”

“你这登徒子和我母亲扯什么关系？”白孜然长这么大从没如此生气过，一是因为眼前的人实在太过没脸没皮，二是因为她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拿她母亲来压她。

可是他却不恼，从袖中翻翻找，摸出一块儿糖，用哄孩子般的语气道：“乖，叫师父，师父给你糖吃。”

白孜然丝毫不领情，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不简单。明明之前还杀气外露，现在却端着这么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他演技好到白孜然都想为他鼓掌。

眼看糖就要被塞进她手中，白孜然不知是脑中的哪根弦拉断，居然大力将他伸过来的手挥开。

那块糖隔着透明的包装，在地上碎裂成了两半。

他的笑脸一僵，伸出骨结分明的手将它捡起，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却仿佛多了层看不见的寒意：“既然不想吃，那就不要浪费了。”

转过身，他的身影背着光，声音极冷淡：“你就待在这里，直到想通为止：”

门又被重新关上，落锁，屋内刚刚被飞雪席卷过，湿意与寒意不断沿着脚底向上攀爬。

白孜然与小黑依偎着缩在墙角，渐渐昏睡了过去。

就这样，一连整整两天，她都被锁在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没有食物，没有水，饥饿与恐惧时刻笼罩着她，无人问津，仿佛已经被这个世界所遗弃。

白孜然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