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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炮灰王爷奋斗史》第3章 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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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水汷短短二十四年的纨绔生涯,其中也有一些不那么纨绔的时日。

那些时日,他都呆在金陵。

那一年他的父亲还没有去世,在朝中还颇有威望。

他身为长子,自幼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因此也在金陵呆过一段时日。

四王镇守边疆,水汷的父亲也不例外。水汷的父亲镇守一方,征战中所用的物资,多半出自仅次于京城繁荣的金陵。

兵马未动,粮食先行,素来都是行军常识。

水汷家驻守的城池离金陵不算太远,历年的物资不由京城调拨,都是金陵直接供与。于是他父亲每年都要来金陵一趟,与城中的官员商家喝喝酒,听听小曲,活络活络交情,以求行军打仗之时,物资能不被克扣,将士们也少吃一些苦。

每年过万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他便与父亲一路南下,行至金陵,便是二月岁末。

南方的天气要比京都暖和一些,初春的杨柳披上新绿,日头也是暖洋洋的。

白天他随着父亲接见各路官员,到了晚间,便是与他父亲私交甚好的普通家宴了。

水汷便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她——紫薇舍人薛公的后人,皇商薛宝钗。

她穿着时兴的衣裳,衣缘上绣着金线,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挽着,上面点缀着可爱的几朵小珠花。

水汷自小在美人堆里泡着,或娇媚、或灵动、或端庄的美人他见了太多,然而遇到薛宝钗时,水汷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的。

那实在是个不可多的美人胚子。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水汷所知道的所有赞扬美人的句子,瞬间都黯然失色。

水汷整日里跟在他父亲身后,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然而今日终于发觉了整天与父亲为伍的弊端——书到用时方很少。

他爹是个大老粗。

虽说没到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地步,但也不比那好上太多。

例如他爹每年上的奏折,都能惹着皇帝额上青筋乱跳,然后摔在桌上,让熟识他爹的小太监哆哆嗦嗦的提着毛笔再翻译一边。

这样的短处虽然让截了他爹书信的人两眼摸黑,什么也看不懂,但也给皇帝以及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们增加不少的工作量。

因此,水汷跟了他爹这么多年,四书五经没看个齐全,也是非常正常的。

水汷想不出哪一句诗句才能与面前的小美人相配,但当他俩四目相对时,水汷忽然间就明白目若星光是怎样的一种璀璨。

那是如同秋夜里被露水洗过的星辰,明亮却又清澈。

刹那间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失去了声音,水汷眼底世界里,只剩下面前女孩眼里看陌生人的好奇与探究。

薛宝钗歪着头,眉目舒展开来,如同仕女图里的美人儿走了出来。

声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润,软软糯糯的,里面又带着三分童音,娇而不媚,让人听着舒心的紧。

水汷第一次收了拿眼角撇人的流氓态,偷偷地把先前不知从哪摘的簪在发间的花儿赶紧除了,穿着锦衣玉带的身体绷得挺直——眼前这个女孩,实在让人难以生出一星半点的不敬心。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就顺其自然了。

薛宝钗的父亲博学多才,三教九流涉猎众多。

而水汷的父亲却是个除了打仗,其他知之甚少的大老粗。

水汷父亲唯恐他呆在自己身边久了,学了一身兵营里的臭毛病,堕了自己家百年赫赫威名的名头,于是厚着脸皮,声具泪下的把他托付给了薛宝钗父亲。

“你我相交多年情谊,不能见死不救。”

水汷翻了个白眼,他知道他爹素来能把活的说成死的,但像今日直接咒自己死的,还是第一次见。

水汷父亲又道:“我膝下就这一根独苗,好歹让他跟着你识几个字。他日我一朝战死,为国捐躯,他也知道点生存门道。”

水汷内心是拒绝的。

他一介男子,以后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整日里学些四书五经,与一个小女孩为伍算什么?

然而抵不上他父亲的壮烈托孤似的一意孤行。

水汷拖着行李,后面跟着一大群伺候他的丫鬟小厮,一步三回头的住进了薛宝钗家的院子。

薛宝钗还没到七岁不同席的年龄,况她父亲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分别教习俩人,索性把俩人叫在了一起。

薛宝钗父亲一捋胡须,十足的教师先生范,端着严父的架子正色道:“小公子在府里暂住几日,你可不许欺负他。”

薛宝钗噗嗤一笑,小手拉着父亲宽大的袖摆,笑道:“我怎会欺负他呢?”

然而下一句却是冲着水汷而来:“听说你连四书都没读完呢?”

水汷父亲是驻守一方的大将,薛宝钗父亲也有意交好,这几日他们来金陵,薛宝钗父亲也没少在家人面前提起水汷家里的情况,薛宝钗聪慧,自然也就留了心,知道他不怎么爱读书的性格。

水汷脊梁挺得笔直,一副顶天立地威风大将军形象:“我长大以后是要带兵打仗的,怎会读那些文人看的东西?”

“大将军也是要读书的。”

薛宝钗笑道:“你看看古往今来的那些名将,哪个不是能识文断字的?岳武穆做的满江红,文人也是及不上的。”

“那个我知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水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后面的记不大清了。”

“八千里路云和月。”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你当我是整日里与你一样游手好闲的?但凡你能说出来名的诗词,我没有不知道的。”

再后来水汷威逼利诱,让随从去西市寻了几本书回来。

用缎子包的里三层外三层,避开了府里的丫鬟婆子,偷偷地让薛宝钗的贴身丫鬟把薛宝钗叫到院子里的桃树园。

阳春三月,桃花铺满地。

水汷尚未成年,因而也没有束冠,头发仅用一支玉簪子简单挽着。

身上穿着石青色衣衫,腰间挂了个黑线配着金线打的连环络,下面坠了个晶莹剔透的温润白玉。

水汷挥着手,远远地打发了小丫鬟去望风,然后从身后拿出包裹着的几本薄书,神神秘秘道:“你肯定没看过。”

女孩接了书,刚翻了几页,羞得满脸通红,把书摔在水汷身上:“哪里来的这种书,误人子弟!”

水汷一边笑,一边把书收好,道:“我就说吧,这个世上,总有几本书是你没有看过的。以后别再我身边炫耀你那些学问,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说一句,你若对的上,我从此以后便服了你,你让我去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追狗,我绝不撵鸡。若是对不上...”

微风吹来,桃花雨纷纷。

水汷捻了落在额上的花瓣,笑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尊我一声哥哥为好。”

“白日消磨肠断句下一句是什么?”

女孩小脸红彤彤的,像是天边的晚霞,撅着小嘴,把脸一扭,轻声哼哼:“我才不看这些杂书呢!”

水汷连哄带骗,女孩手指捂着脸,透着指缝也看了几页。

天色渐晚,还剩一点结局没有看完,女孩红着脸,由着水汷把书给薛宝钗塞在袖子里,让薛宝钗晚上看着玩。

然而没让水汷想到的是,次日就出事了。

薛宝钗把书藏在了枕头底下,照顾她的丫头不识字,把书与她平日里看的书放在了一起。

薛宝钗母亲刚进门,便被牡丹亭三个大字吓得魂不附体,她母亲素来温柔,又没什么主见,踌躇半日,红着脸,磕磕绊绊的问她这书是哪来的。

母女俩正在屋里说着话,不料却被前来串门的薛宝钗父亲的小妾听到了。

那小妾素来眼高手低,本就对老爷独宠薛宝钗心怀不满了,得了这消息,换了张惊慌失措的表情代替了欣喜若狂,一路小跑告诉了薛父。

薛父高大的身形气得抖了几抖:“拿...拿家法来!”

水汷得了消息连滚带爬的跑到院子。

“那是我的书!她什么也不知道!昨天下了学,我俩一起回来,书放混了。”

水汷是客,薛父也不好责罚他,只是给南安王递了个消息,颇为隐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南安王得了消息,也不顾的与官员们推杯换盏攀谈交情了,醉醺醺的骑着马就来到了府上。

刚看见水汷,照身上就是一鞭子,直把水汷身上抽的满是血,仍不觉得解气,转身从侍从腰里抽了剑,气冲冲的就往水汷身上刺。

薛父是个颇为儒雅的人,平日里儿女们犯了错,也不过做做样子说上几句,打上几个手板也就罢了,哪里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阵仗,吓得也忘了生气了,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小厮上前去拉。

毕竟那宝剑的锋利,他还是见识过的,万一一个不好,伤到他了,那也是个不小的事。

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晚间薛宝钗来探望水汷,一双杏眼哭的像核桃一样:“你怎地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水汷忍着痛,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本就我的书,与你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我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比这严重的伤也受过,这点小苦还是能吃的下的。倒是你,细皮嫩肉,若有个好歹,可不是让全家人跟着着急吗。”

水汷每年都会跟着他父亲去金陵,然后去薛宝钗家住上一段时日。

四书五经看了不少,薛宝钗讲诗词歌赋时终于也能对上几句,然而自小养成的纨绔风却没有减少多少。

俩人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相处虽然不算太过融洽,但也勉强处的下去。

变故处在大业三年,水汷父亲一语成谶,战死边疆,连个尸体都没寻到。

水汷年纪虽小,但作为家中长子,也不得不担起重任,率领家将驻守边城。

一晃时间过了三年,他为收拢父亲的旧部势力,以及平衡各方关系,三年不曾参加大朝会。

自然三年也不曾去金陵。

再到第四年,水汷终于承担起家族责任,一路向北进京述职,回来的路上,在金陵停下脚步。

水汷念着往日里薛父的言传身教,敲响了她家的门。

开门的却不是那熟悉的小厮。

“哦,你问原来的那户人家?”

“去参加选秀了!”

“那样的模样心性,只怕这会儿已经是妃子了!”

水汷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半生荣华,遇见的女子多不胜数,然而若论起来才貌心性,温柔高雅,没有有一个能及得上薛宝钗的。

薛父对她的看重,显然不是只想着让她识几个字,然后草草嫁人度完一生的。

水汷不是不知道。

然而当这一天突然到来,水汷虽然心里早就明白,但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直到后来水汷娶妻,艳妆的女人凤冠霞帔,巧笑倩兮,水汷忽然间想起薛宝钗,她那样好看,瞧着他时,眼里的温柔能化出水,若穿上了凤冠霞帔,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水汷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一身红衣待嫁的模样。

挑起鲜红的盖头时,珍珠流苏掩盖着的面容一点点抬起,施了脂粉的脸蛋红艳艳的,眉目如画,眸子里一如浸了水的星光,点点灿灿。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脸上还有着小小的梨涡,带着新嫁娘的腼腆,欲说还休。

笑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羞涩的低下了头,露着修长又洁白的脖颈,两只红玛瑙坠子在耳朵上荡啊荡的。

然而那样一个人,她进了宫,成了水汷余生梦境时都不能宵想的人物。

水汷甩甩头,走过去执了那个以后是他妻子的女人的手——他有着以后生死荣华与共的妻,而薛宝钗是天子三千佳丽的其中一个。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更何况,他连她的萧郎都不是。

他对薛宝钗的记忆,永远的停留在少年时代。

那个小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娇娇俏俏的,转眄流精间,眸子里的灵动像是敢与月争辉的星光。

而水汷面前这个女孩,眼睛清澈如旧,光润玉颜依然,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弧度,周身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水汷叹了口气。

这一世,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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