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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侍卫是怎样坑成的》第八章 幸福做常侍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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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澜一愣。

瞧······瞧见什么?

江奂看他这个呆愣样子,抿着嘴角,只是静静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稍微坐直了身子,把手里两颗玲珑珠放在了浅盘里,珠子轻轻撞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今日之事,并非这样就算了。”他逐渐收敛了表情,眼看着秦澜的神色一点点紧张起来。“你不是说自己筋骨受挫,心神受损,短时间内不能再习武么?”

秦澜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巴。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事?

啊······好像是有这回事。师傅为了不让人发现端倪,施展巧法折断了他的筋骨,对外宣称他今日险些走火入魔,右臂伤残不能动武,好瞒下其中缘由。可,可这是假的啊?

他悄悄看了一下世子神色,见江奂只是清淡地笑着,一时也搞不清楚他心中所想。

江奂站起身,慢慢走开,声音依旧传了过来:“你不是想回来值夜么,又不能动武,做不成侍卫。那你明日便回泽青殿来,当个常侍吧。”

秦澜晚上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抱着被子在床上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蚕蛹,直滚了一身的汗。

“吆喝——”他喝了一声,眼睛闪亮亮的,盯着房顶上的梁柱出神。

他没听错吧?世子叫他去当常侍!当一个常侍,想想就是多好的事啊。这样他便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跟在世子身边了,他便能时时刻刻跟世子在一起,连晚上睡觉的地方都挨得那么近。

秦澜想着,脸又红了。他好像脸皮特别薄,经不起调侃,也不能想一些羞耻的事情。真是的,这个毛病,以后有个什么坏想法,都要先表现在脸上了。

想起今天自己回话时的呆傻,他又有些懊恼。他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头,深深地呻.吟了一声。

多傻!他连世子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世子一定觉得他呆笨的可以。可他不是这样的呀,他本身算不得十分聪敏,但是也是个机灵的人,至少师傅是这样说的。

其它人呢……好像没有说过。秦澜苦恼地咬了咬下唇。可他平常也没有这么嘴笨,竟然说不出话来,多羞耻的一件事!

他只是,他只是……他只是见到自己喜欢的人,而喜欢的人离他那么近,还那么轻松地跟他说话,心里太紧张罢了。

平日里不是没有见过世子的。世子出府的时候,祭祀的时候,听学的时候,演武的时候,哪一次他没有跟在身边?分配任务的时候,虽然大多是万头安排下来,但世子有时候也会亲自召见他们,跟他们说话。

可是这不一样。

秦澜觉得屋子里有些闷,那个小屋子已经装不住他飞扬的心了,于是他跑到了房顶上面。

他瞧着那个月亮,觉得今天的月亮很漂亮,鸟叫声也好听,连风都温柔,不由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一样呀,世子说,他念着他把自己带回来的情。他还记得自己,对自己有印象,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

秦澜兴奋了半宿,忍住没有去打扰陈贯他们,他也怕讨骂。还是把这件事先瞒起来好了,他想。他才不会承承认自己偷偷去看世子被抓包。

……

江奂当然记得两个人的初见。这实在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秦澜这个人给他的印象太深。

十一年前,一个六岁,一个七岁,印象能深到哪去?但是就是很深。

江奂喝了一口茶,把杯子轻轻放下,坐到了床边。杨内侍把灯吹灭,他蹬了鞋子躺到床上。

没有人再能有一双秦澜那样的眼睛。六岁的他就已经那样想。诡谲的,疯狂的,又像死水一样平静,好像投进去什么都不能激起一点波澜。

他当时就在想,他能做点什么。他刚刚六岁,启蒙不过半年,却记得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时秦澜的眼神,就好像他随时就要死去,也许就是下一刻。那让他想起他养过的一只小鱼,那条小鱼有漂亮的纹路和五彩的鳞片,他很喜欢它,有一天却见它翻了半边的肚皮,第二天就悄悄死掉了。

他觉得心里有点不好受,于是就从马车上爬了下来。六岁的小孩子,短手短脚,他又不要叫人抱,于是自己扯着袍子,从车辕上用力往下一蹦。

母妃喊:“奂儿,你要做什么?”他却没有理,也没有回话。他跑到秦澜身前站定,蹲下身子跟他对视。

“你不开心吗?”

小秦澜窝在地上,瑟缩了一下。他的脸是黑的,脖子是黑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就连手指和指甲缝都是黑的。他用呆滞的目光看着自己,却没有开口。

“这样,你跟我走吧。我家很大,缺很多人用,可以给你地方住,给你饭吃。”

江奂说的很认真,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秦澜却盯了他一眼,盯了半天,像是想证实他说的话的真假。

“真的。”他又添了一句。

于是秦澜开口了。他抬起头看他。明明秦澜比他大一岁,却那么瘦那么矮,像个三四岁的孩子一样,只能微微仰着脸看他。秦澜的声音很哑,像是干涸了很久,又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一字一字吐得很艰难。他说:“我跟你走,就能好好活下去吗?”

“当然。”江奂说。

于是秦澜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那是怎样一种奇观,一个濒死的人,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的时候,像是生命复苏的奇迹,像百年干旱的沙漠里冒出了一点新绿,像死寂的火山口突然长出了一朵小花,叫人看了只觉得震撼。

他那时还很高兴。他爬回马车,把自己做的事情告诉了母妃,用一种一本正经的小大人的语气,渴望得到母妃的夸奖。可是母妃只是温柔地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说了句“傻孩子”。

的确傻。江奂想着,哂笑了一下,有些好笑,又有些嘲讽地叹了口气。

他那时只以为好好活着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不过是填口腹之饥,有温饱之所。

好好活着。他又念了念这几个字,眼里的神色逐渐深了下来。也许,只有几经生不如死的绝望的人,才会懂得“好好活着”这几个字到底有多重吧。

……

秦澜醒来的时候,有些头痛。他昨天晚上半宿没睡,又遭了梦魇,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他最近老是遭梦魇。以前也有,但是不多,而且通常是在他犯病之后才会有那么两回,不像这几日这么频繁。他醒来之后也根本记不住自己梦见过什么,之所以确定是梦魇,不过是靠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点感觉,以及他时不时在眼角摸到的几滴眼泪。

抽个时间再去算一卦。秦澜盘算着。活了两辈子的人,不信命都不行。

他爬起来的早,所以跑到陈贯成箐邓齐他们那里都说了一声。陈贯面色很复杂,看他的眼神总叫他感觉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成箐给他打包了好几天的药,叫他喝完了再过来拿,邓齐则拎了一只臭鞋直接扔到了他脸上。

“别打扰老子睡觉!”邓齐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头发乱糟糟的,岔开一只腿坐在床沿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秦澜于是讪讪地跑了。这家伙有起床气,要不是因为他跟自己住得最近,好让他跟徐清他们说一声,他才不想来招惹他。

等他站到泽青殿门口,已经时辰不早了。说是不早,其实正是世子该起床的时候。秦澜背着包袱,包袱里面装了他的行李,冲着泽青殿外面的侍卫打招呼。

“你小子,怎么回事?”一个侍卫笑着问他。昨天殿里的事情,他们多少知道了一点,但是也只是知道了一点而已,也不知道秦澜这家伙又犯了什么事。

“我前些日子不是伤了筋骨吗?最近一段是不能练武了。但是我这性子,闲不下来,总想找点事做,昨天还为这事险些冲撞了世子。”秦澜说着,摸了摸鼻子,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他摸鼻子不是假的,他确实有点心虚,因为他这人不怎么会撒谎,总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世子体谅我,又给我安排了个差事,叫我先做几天常侍。”他挠着头笑开。

“世子真是心好。”侍卫感叹道。他们都是很敬畏世子的一群人,在他们心中,世子是完美的,无所不能的,武功好,又有贤能,哪哪都好,现在又要添一条好心了。

可不是心好么。秦澜咧着嘴笑。对于他秦澜来说,能让他跟在世子旁边,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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