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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侍卫是怎样坑成的》第九章 赶不上正点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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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起得比秦澜预想中的还要早。秦澜进殿的时候,就见侍女已经服侍完江奂更衣洗漱,正在打理江奂的头发。

好遗憾,没有赶到世子穿衣服的时候。秦澜悻悻地想,有点怅然若失。

江奂的头发很好。他的发直而黑,也很柔顺,侍女的手穿插在发间,白皙的手指,乌黑的长发,对比出一种幽然的清冷和魅惑。

他的鼻子很高挺,没有表情的时候,面容就会显得冷峻。而他现在却微微眯着眼睛,嘴角轻轻抿着,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出神,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有点睡眼惺忪的模样。

这真是少见。秦澜心中突然有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新奇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偷偷笑一下,不过到底是被他忍住了。他的心中泛起一丝又一丝的涟漪,甚至还有点温柔,于是他就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江奂,有点傻,有点痴汉。

于是青谷把皮牟最后戴好的时候,江奂抬了抬眼,就正在铜镜的反光里见着秦澜这么一副表情。

真是呆得可以。江奂的嘴角隐隐抽了抽。他开始怀疑把这么一个家伙放到身边究竟是对是错。

如果一个人对你有情意,那么他的表现就会太明显。他的眼神,动作,一言一笑,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会是丰满的,充满情绪的,似乎随时都能溢出一丝爱意。

不过原先他的确是没有发现。毕竟,秦澜只是一个侍卫而已,就像一把刀,一个工具,你用他,却永远不可能对他报以多大注意。更何况,在他的眼里,这个侍卫一直是个男人,所以再怎么样,他也不会往那个方向想,最多只以为那是一种比普通人更热烈一点的崇敬和敬仰。

可现在……

江奂抿起嘴角,伸手揉了揉眉心,低声吩咐道:“常淮,你去安排秦澜住下吧。待会儿再带他来见我。”

杨内侍于是带着秦澜安置在了偏殿。不过由于时间赶得急,秦澜把包袱里的东西一摊,草草摆好了事,就要拽着杨内侍回去。

开玩笑,杨内侍可是惯常伺候世子用膳的人,要是因为自己耽搁了世子吃饭,指不定世子又要给他记什么小黑帐。他在世子心中的印象已经够差了,现在千万,一定,绝对绝对不能再犯什么错了。

回到正殿之后,果然见世子已经准备开始用早膳,杨内侍上前布菜侍奉,秦澜则站到一边开始暗戳戳地偷看。

江奂真的是一个很优雅的人,这种优雅像是一种天生的风度。他优雅,但不会显得矫作,反而有一种从容的洒脱,有一点魏晋名士的味道。

他是王府的嫡长子,一出生便注定了身份的高贵,就像云彩永远不可能与泥土挨在一起。他自幼聪敏,少时便负有才名,好像优秀的人总是这样,一旦优秀起来便能一直优秀下去。

多么好的人。秦澜一边记江奂每盘菜夹的次数,一边不无幸福地想。这样好的人,他怎么能不爱。

秦澜这一天下来,累得不行。他跟在世子身边一天,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到最后的略显生疏,但好歹算是慢慢上道了。

他见到了许多事,他参与了世子完整的一天,他真恨自己没有多生两只眼睛,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看。

江奂的一举一动都很吸引人,或者说是吸引他,世子的声音明明是好听的低沉悦耳,在他耳朵里却似乎带了钩子,世子的举动明明是那么潇洒磊落,清冷高洁,他却总忍不住想象自己跟世子呆在一起的样子。

晚上突然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哪怕关着窗子,这一点声音在空旷的殿里也显得很清晰。

秦澜躺在床上,开始回忆江奂每一句话和细微的表情。以前没有机会,他总不能近距离地观察世子,以至于世子真正站到他面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竟不能猜出世子究竟在想什么。

他想着想着,有点困意袭上来。他迷糊着眼睛,却又突然想起杨内侍今天早上拉着他,跟他说的一番话。

“虽说我知道,秦侍卫一向是个聪明人。”杨内侍友善地笑了一下,脸上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少不得你我要一同侍奉世子,我怕秦侍卫心中没有着落,所以我想着,不管怎样,也要厚着我这张老脸,来跟秦侍卫说几句,想请你姑且听上一听。”

秦澜听见“侍奉”那两个字,不知怎么的,脸就先红了。

他讷讷地应了两声,这才说道:“中人真是折煞我了……我资历浅,不曾随身侍候过世子,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想请中人提点我还来不及,哪还有不听的道理。”

杨内侍于是动了下手里的拂尘。他面白无须,实在叫人看不出有多少岁,但是在秦澜印象里,好像一直都是他呆在世子身边,所以他觉得杨内侍实在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便听杨内侍和缓开口:“你也知道,咱们世子向来是个不喜欢多事的人。世子心宽,不计较这些,但是咱们做下人的,总不好给主公添麻烦,你说是不是?秦侍卫,容我冒昧问一句,世子突然把你调到身边做一个常侍,你可想过为何么?”

秦澜摇了摇头。

杨内侍接着又说道:“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内侍,总算得了几句话,想跟秦侍卫说上一说。做常侍一职,衣食洗卧,就寝更衣,铺纸磨墨,打扇端茶,这都是最基本的份内之事,做好了就是好,做不好就是不好。然而这还是其次,或者说,这不过是最最末尾的东西。咱们这些侍奉的下人,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却是揣摩主公的心思,要知道主公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而我们又能做什么。”杨内侍看着秦澜的眼睛,接着说道:“这样,才能做好自己该做的,而不至于失了分寸。”

说的真是好。秦澜模模糊糊地想。多么正确啊,杨内侍明显是善意的,用一种过来人的,长辈对于小辈的关怀语气来提点他。

可他承了这份情,却做不到。或者说,不想做到。他知道杨内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想让他弄明白因果,不要妄加揣测,不要自作多情,不要肖想自己不该肖想的东西。

原来自己的情意,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吗?那世子呢?他知不知道?

秦澜有些朦胧地吐了口气,像感慨,又像叹息。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呢,难道现在这样不好吗?他觉得很满足,他很少有觉得这么幸福的时刻。如果一定要撕掉现实美丽的面具,那一定很痛吧,他可能会有点伤心。不过也可能并不会怎么样,因为无论做了多少事,他从来从来都是心甘情愿。

第二天一大早,秦澜又顶了两个黑眼圈。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世子寝殿里,却发现世子又已经穿戴好了,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秦澜:“……”

世子,你一定是故意的吧,一定是吧。

他有些怀疑地看了杨内侍一眼,可杨内侍还是那个微笑的和善的表情,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但是昨天杨内侍明明说的是这个时间点没错啊,他还特意早起了一刻,怎么还是没赶到正点上呢?掀桌!

秦澜于是一早上的神色都是恹恹的,眼皮耷拉着,明显没一点神采,只是来回慢吞吞地跑着,一会儿端水一会儿取布巾。

罢了罢了,他安慰自己道。手里这些东西都是世子要用的,现在经了他的手,也算是间接接触了。他略有些猥琐地偷偷笑了一笑,又悄悄攥着布巾的一角使劲捏了捏。

今天世子要去校场练习骑射。

说起来,江奂一届皇胄,却一身功夫不俗,这与景朝的风气脱不了关系。本朝与其它朝代略有不同,并非重文轻武,而是以文武共治天下,莫说文官习武强身,就连皇亲国戚也习以为常。

秦澜没见过世子出手,却见过他演武。江奂每次去校场的时候,便会换上一身紧身的甲胄,缀披膊,戴兜鍪,流露出平日里不曾显现出的矫勇和锐气来。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江奂在校场上的时候,眉宇间英气勃发,气势逼人。他舞起长戟大刀来,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就连射箭的动作也是随意潇洒,昂扬大气。风吹起他盔上的三根长缨,灼烈的阳光照在他胸前的圆护,奔腾的骏马,仰天笑得开怀的军人,耀眼的日光,宛如九天临下的太阳神,光让人看着就心中澎湃,忍不住生出膜拜景仰的心思来。

这个人!他怎么能有这么多张面孔,天神是他,恶魔也是他,他有时是清雅至纯,飘渺不可触碰的仙羽,有时是光芒璀璨的太阳,有时又是奔涌不息的涛涛江水。每一种都让秦澜景仰,让他心动,让他难以自抑,让他每个夜晚都激动得掩面恸哭,却分不清是悲是喜。

我是这么的爱他。

秦澜轻轻捂住脸,闭上颤抖的眼睛。江奂在前面渐渐走远,他却悄悄地伫立不动。

万物啊,如果你们有灵,请你们宽恕我的罪过,给予我唯一的保佑。无论我是一个多么该下地狱的人,也请让我好好地拥有这份爱,因为我不能不爱他,他是我的命,我的心,是我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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