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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录》第七章 翼教徒 猎狗 天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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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走出掩体,被阳光和雪地的反光晃得睁不开眼。她披着一条大麾,这是青阳挚第一次清清楚楚的完整看到她。青阳挚看得有点眼睛发直,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她长着长发漆黑卷曲,有一张粉雕玉琢的圆脸。看上去比青阳挚大几岁,比他高了半个头。青阳挚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哪怕是一个女孩,他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加速。

“南子,”荀林甫喊她,“感觉好些了吧。来吃牛肉。”

她勉力朝荀林甫笑了笑,对青阳挚充满警惕。

“这是青阳挚,”荀林甫向她介绍,“天权宗的学徒。他救了我们。”

南子在听到天权宗的时候,似乎眉梢挑了一挑,动作很小,几乎察觉不到。但是青阳挚还是发现了她在听到教会时流露的一丝紧张。她转向青阳挚,双手熟练得一通比划,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她居然是个哑巴。

“她说,谢谢你救了我们,你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福分。”荀林甫翻译。

其实,青阳挚看得懂手语,她的原话是:就说谢谢他,我们快走吧。青阳挚装作看不懂,也客气道:“不客气,换成你们,也还会救我的。”她歪歪头,自顾自走向行囊。

气氛有点尴尬。青阳挚只管吃自己的兔肉,一边用余光注意荀林甫和南子的手语交谈。他们俩手语娴熟,动作极快,大体内容是南子要尽快离开这里,荀林甫则叫她不要太紧张,保持冷静。

“他知道我们是谁吗?”她问

“不知道。”他答,“他还是个孩子,很有灵气,虽然他是教会的人,但也只是个孩子。”

她朝青阳挚的方向投来一瞥,眼神里依然充满戒备。青阳挚故作傻乎乎状,舔着手指上的油脂,对她笑笑。

“如果他知道真相,会不会杀了我们。”她问。

“应该不会,他毕竟救了我们,”他答:“我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更像个人,有血有肉的人。”

她摇摇头,“我还是觉得有危险。这些天,天天提心吊胆。他和大司马同姓。”

“对。他应该就是大司马的儿子。听说大司马确实把儿子送进了教会。”

她的手势变得杂乱而且动作幅度加大,“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荀林甫朝青阳挚这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沉住气,太突然他会起疑。”

青阳挚站起身,走了几步,找了一块干净的雪地,在雪里擦擦手上的油腻。“他们在躲谁?”他想,“看上去他们是教会的敌人,该不该把他们俩困在这里?”

青阳挚不经意间看了看荀林甫,这人显然很强壮,就算不是战士,也一定很懂一点战斗技巧,再想想他手上的老茧,何况他们还是两个人。眼下能做的,就算继续观察,再看看他们俩说些什么。

突然,有异动,风里带来淡淡的味道,是马的汗味。既然能闻到,那一定很近了,而且不止一匹马,来自南方。

青阳挚迅速跑上南方的一个小坡,扫视山岭,很快他就发现了一队黑衣骑士,排成纵队从东南方奔来,距离还有一里多,共有五六人,还带着三只猎犬。他们走的不快,看上去是在等猎犬寻味指路。

他返回掩体圈内,见到女孩沉着脸,正使劲用树枝捅火,荀林甫正在给背包扎口。

“我们现在就走。”荀林甫说,“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

“往北?”青阳挚问。

“嗯。去北海湾。南子家在那儿。”

“你不是她的家人?”

“我们是朋友,同路人。”

青阳挚走进掩体,拿起弓,试了试弦,把箭壶背好,说道:“我得打猎了”。在他拿弓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南子的紧张。

“其实我们可以给你一些吃的。”荀林甫说。

“测试中不允许接收别人帮助。何况,你们应该余粮也不多。”

南子双手急切的对荀林甫比划:他说的对,我们快走吧。

“我们走了。”荀林甫欠身伸出手,“小朋友,这次要不是你,我们可能活不到今天,实在是。。。。。。”

青阳挚比划起手语,当然没有他们俩娴熟,但是意思足够清晰,“南面有骑士接近,带着狗。是来追你们的吗?”

荀林甫脸色大变,手慢慢摸向腰里的弯刀。南子更是神情惊骇,脸色已经煞白。

“别动手。”青阳挚喝止荀林甫,“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逃?追兵又是谁?”

荀林甫和南子惊恐的对视几眼。南子双手杂乱得比划,她不知所措的想说些什么,可是因为紧张,怎么也无法准确表达。荀林甫抓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

“看来他们教过你手语。”荀林甫说。

“他们教过我很多东西。”

“那有没有跟你们讲过翼教徒?”

青阳挚皱眉,努力回忆,好像以前父亲说过。那时,他看到城门上挂着的铁笼子,里面有腐烂的尸体,他父亲说那些人是翼教徒,是异端,他们不肯承认北斗的高尚。

“你知道翼教徒被抓住,会怎么样吗?青阳。”

“他们会被处决,放在笼子里吊起来,挂在城门上示众。”

“不,他们是被活着关进笼子,挂在那儿饿死。会被先割了舌头,以免他们说出不该说的话。就是因为他们选择了不同的信仰。”

“没有什么不同的信仰。只有北斗是正确的,伟大的。”

“有,青阳。”荀林甫大声说,满怀愤激,“我告诉你,我去过天下的很多地方,这个世上有无数种信仰,无数个神明。祭祀神明的方式多不胜数,浩如瀚海。”

青阳挚摇摇头,觉得现在讨论这些,无关紧要:“你们就是翼教徒?”

“不。我和你一样信奉北斗。”荀林甫苦笑,“毕竟我是本地人,生来就注定了。可是南子不一样,她的信仰不同,她是翼教徒。如果她被抓到,她会被吊起来饿死。你觉得她是坏人吗?你觉得她该死吗?”

青阳挚端详起南子。她此刻已经陷入极度恐惧中,嘴唇已经发抖,眼神充满迷离。这双眼睛和他对视,一眨不眨,似乎有着无尽的深邃,似乎又能抓人魂魄。

“你想蛊惑我是吧?”青阳挚说,“这种把戏对我没用。”

她深叹一口气,轻轻挣脱荀林甫的手,比划道“我没想蛊惑你,只是在找一点东西。”

“找什么?”

“我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她转向荀林甫,“他会帮我们。”

青阳挚想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憋住了,她说的对,自己确实要帮他们了。他们俩都不想十恶不赦之人,荀林甫完全可以在夜里杀了自己,悄无声息的带着南子离开,也不必花力气跟自己解释这么多,他觉得这两人不该死。

青阳挚走进掩体,取出还剩下的一截龙蒿,扔给荀林甫,“切成两段,把汁液涂在手脚上。他们追的是谁的气味?”

“这是什么?”荀林甫闻了闻龙蒿问道。

“龙蒿,汁液可以掩盖你们的气味。他们究竟追的你们俩谁的气味?”

南子拍拍胸口。青阳挚注意到她的大麾,他指了指大麾,示意南子递过来。

“你要这个干吗?”她疑问。

“给我吧,能救你们命。”

片刻犹豫后,她脱下大麾,递给青阳挚。他披上大麾。

“太恶心了。”荀林甫一面往靴子上抹龙蒿汁液,一面抱怨,那味道实在不好闻。

“狗也觉得恶心。”青阳挚笑道。

等两人都在手脚上涂好汁液,青阳挚带着两人钻进附近最密的林地。之前几次打猎,青阳挚在几十丈外发现一个地洞,很深,足以让两人藏身,但是躲不过经验丰富的猎人的眼睛。不管追杀者是谁,青阳挚都希望他们不要靠的太近。

等他们俩都在洞里蹲定了,青阳挚从南子手里接过龙蒿,把能榨出的所有汁液都滴在周围地面和枯草上。

“待着别动,别出声。听见狗叫也别动,不要跑。如果我半个时辰没回来,你们往南走两天,转东,再沿着海边往北,别靠近城镇。”

他准备离开,南子探出身,,似乎想拉住他,好像又不敢。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回,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他努力笑了笑,然后掉头走向马队方向。他想尽量远离地洞,努力奔跑。

狂奔了一会儿,青阳挚听到尖锐的狗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刺耳急促,压迫感也越来越强。他找到一株横倒的桦树树干,决定就在这里迎敌。他攥着一支箭搭上弓,大口吸气,努力使自己气息平稳,抑制四肢的颤抖。

猎犬到的比预计的更快,三条黑影从坡下飞速扑进。,只有十丈了。它们呼啸而来,龇牙咧嘴,滴着口水,搅得积雪蓬飞。

青阳挚这时候才看的真切,看清楚才觉得大骇,他从未见过体格如此巨大、筋骨这般壮实的猎犬。跟它们比,天权道豢养的北海猎犬只能算是哈巴狗。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睛,血红的眼睛,发着可怕的光。它们逼到青阳挚身前,两眼的光更盛,唾液不断从狂吠的嘴里往外淌。

“嗖。”领头的猎狗被他一箭正中喉咙,发出几声呜咽,一头栽进雪里,临死前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他还想再来一箭,已经来不及,还没拔出箭杆,第二只狗已经欺到身前。它猛扑过来,利爪直拍胸口,头摆向一侧,利齿闪着寒光咬向青阳挚的脖子。

青阳挚顺势一滚,把弓一扔,右手拔出腰里的猎刀,在背部着地的同时把刀向上一送,刀刃借着猎狗自身的冲力埋入它的前胸,劈开了肋骨,发出令人胆寒的碎骨声。一团浓血从狗嘴里喷出来,喷了青阳挚一脸,他忍着想吐的冲动,一脚踢开垂死的狗,翻身而起,面向第三只狗平举猎刀,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可它没上来。它两腿一坐,耳朵一垂,头耷拉下来,眼神惊恐不定。一边低声哀嚎,一边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又乖乖坐下,朝青阳挚瞄了又瞄,眼神怪异,带着恐惧和祈求。

“臭小子,你知道两条狗值多少钱吗?”背后传来一声极度愤怒的声音,“是三条,你要赔。”

青阳挚立刻转身,猎刀严阵以待。

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矮个男人从一边钻了出来,胸膛剧烈起伏,看来是追狗追的够呛。他的后背绑着长剑,深蓝色的斗篷满是雪污。

“是两条狗。”青阳挚反驳。

矮个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刷拉拔出长剑。“这是鬼獒,北部草原的鬼獒,你这个小杂种。剩下的那一只也没用了。”他步步逼近,步法极为严密,剑尖朝下,手肘微沉。青阳挚看着这种身形,觉得很眼熟。

狗发出阵阵低吼,像是恐吓。青阳挚忍不住瞟了它一眼,生怕它突然攻击自己。可以意料之外的是,狗正对着矮个子男人摆出攻击架势,嘴唇被呼出的气吹得翕动,露出森森白牙。

“你看。”矮个子冲他大喊,“他现在不认我了。都是你干的好事。我熬了几年才训练好这几个畜生。”

青阳挚打了一个激灵,他早就该认出来的。他抬起左手,慢慢摊开,表明手里空无一物,然后探进上衣,摸出吊坠,悬在身前,以便让矮个子看清楚。“实在对不起,前辈。”

矮个子脸上闪过刹那的犹豫。青阳挚知道,他是在思量是不是依然可以杀了自己,哪怕自己也是教会的人。

“把剑收起来,马泊三。”后面传来一声喝叱。

青阳挚转过身,见林中跑出一人一马。马背上的男子向他友善的点点头,同时策马走进。男子在几步开外收住缰绳,俯身看着青阳挚,面容亲切。青阳挚看到他的斗篷是黑色的——天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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