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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瀚飞星》第七章:新梦忆旧尘,明月照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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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大地回暖,万物复苏,经历了残酷冷硬的冬季,人们才更加珍惜她的温柔与甜蜜。

狭长的山路上,微风拂面,就像情人柔软的手。

年轻人,一袭青衫,背负长剑,头戴斗笠,在料峭狭窄的山路上,徐徐而上。

忽然,背后山坳转出一人一马,马蹄声阵阵如鼓点,由远及近传来。

“让开!”

一声娇嗔也由远及近传来。

马蹄声已离得极近——

“吁——”

红衣少女猛提缰绳,健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少女黛眉微颦,朱唇轻咬,娇嗔道:“你是聋子么?不要命了?”

青衫剑客入耳未闻,脚步缓慢而坚定,他的眼神也仿佛一柄锋利的剑,笔直刺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天子峰。

可这一段山路实在很窄,仅仅能容一人通行,而且这是去天子峰顶唯一的路。

“不仅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

少女怒声道:“再不让路,挖了你的眼珠,再把你变成瞎子!”

青衫剑客自始至终沉默着,他的脚步匀称而有力,不急不徐,不大不小,每跨出一步,就像是提前拿尺子丈量好了一般。

“找打!”

少女见状,更加怒不可遏,咬着嘴唇,扬起手中的马鞭,朝青衫人后背抽了过去。

这一鞭来势汹汹,竟有几分练武的模样,打在普通人身上,至少皮开肉绽是少不了的。

可青衫剑客仍旧无动于衷,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竟似真的又聋又哑!

少女哼了一声,手中力气悄然收了几分——

“啪!”

剑客脑袋后面却仿佛长了眼睛一样,随手一翻,便一把抓住了鞭梢。

少女惊了一声,运力猛抽几下马鞭,无奈剑客握住鞭子的手依然不动如山。

她怒声道:“放开!”

剑客淡淡道:“我是聋子,听不见。”

红衣少女俏脸微红,赌气般用力拽紧马鞭,双腿一夹马肚,健马已扬蹄前奔——似要凭此逼迫剑客松手。

此时,青衫剑客终于动了,凌空后翻,越过宝马,猛地一拉马鞭,红衣少女已从马背上被扯了下来,直丢丢落进他的怀里。

“啊——”

少女惊呼一声,俏脸更红,嘴上却恶狠狠道:“放开你的脏手!”

她这才看清楚了剑客的模样。

斗笠下,眉如剑锋,眼似星辰,脸的轮廓也如剑雕刀刻一般分明。

令人吃惊的是,他竟然也如此年轻。

剑客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含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的手脏了?”

少女这才注意到他的手。

一双修长、整洁甚至白皙如女子的手。

这实在不能算脏!

少女在剑客怀中挣扎着,粉拳雨点般锤在他的身上:“臭流氓,快放开我!否则,让我爹爹知道了,要了你的脑袋!”

剑客反而抱得更紧,他低下了头,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少女的眸子,懒洋洋道:“像我这样的男人,遇到像你这样的女人,如果连你的名字都不问一下,就让你走了,岂非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自己?”

两抹红云飞上少女双颊,她扭过头去,良久,细如蚊声道:“月岚,林月岚。”

剑客轻嗅一下少女淡淡的幽香,笑嘻嘻道:“好名字!”

林月岚红着脸道:“好了,快放开我!”

剑客嘴角噙笑,双手轻轻一托,她的人已稳稳坐在马背上。

汗如鲜血,马是艳红色的汗血宝马。

红衣如画,人是艳红色的漂亮女人。

林月岚马鞭一扬,健马已奔离十丈,她轻笑着回头,出谷黄莺般的声音远远飘过来:

“脏手!臭流氓!等着我爹爹过来教训你!挖出你的眼睛,刺聋你的耳朵,再割穿你的喉咙!”

……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喜欢喝酒的人,岂非不都是寂寞的人?

醉与梦,又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梦中的甜蜜与幻想,岂非不更衬托出现实的寂寞与残酷?

雨滴,落在脸上的感觉。

可雨滴怎么会有温度?

沈梦溪缓缓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却是美人梨花带雨的容颜。

蔷薇,很美的花,很美的名字,很美的人。

蔷薇坐在床边,轻柔地握住沈梦溪的手,眼睛明亮而晶莹,长长的睫毛上悬着一行珍珠般的泪。

六十八声!

她认真地数了数,沈梦溪在昏迷期间总共喊了六十八次,六十八次林月岚的名字。

眼泪是热的,滚烫,落在沈梦溪的眉心。

她是否也掉了六十八滴泪?

笑容与眼泪,岂非不是人类本就无法控制的两种情感?

沈梦溪注视着她秋水般的眸子,笑了笑,道:

“蔷薇姑娘,原来是你.…”

蔷薇连忙松开了手,垂下了头,声如蚊蚁道:“公子,你,你不会怪我吧……”

沈梦溪苦涩地笑了笑,道:“姑娘的‘国色天香’无色无味,封藏在酒坛里,对我这种酒鬼来说,实在防不胜防。”

蔷薇破涕为笑,轻声道:“自从得知公子没死的消息后,小女四处托人打听,总算查到了公子的下落。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我就立刻吩咐陈刚前去监理寺迎接公子。只不过……我也没想到他用的是这种法子……”

或许,这反而是最有效,最便捷,最聪明的法子。

沈梦溪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叹道:“十年了,我也没想到陈刚已长得如此魁梧健壮,变得连我也认不得了。”

宽大而舒服的床,精致小巧的香炉,考究的楠木家具,价值连城的珍珠卷帘……

沈梦溪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叹道:“怜春居,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

可人呢?

从前是皇帝和他,坐在这里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可如今呢?

皇帝已死!

物是人非,岂非不是时间最擅长的把戏?

沈梦溪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推开窗户。

黄昏,又是黄昏。

可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却总是最为壮丽辉煌!

晚霞也灿烂,如血的夕阳就这样,一点点消失在美丽的云海中。

浓稠如墨的黑暗便泼洒向大地。

——为什么越是美好的事物,生命力就越是短暂,而结局也越是残酷?

沈梦溪洗漱一翻,修剪下头发,换了件合身的新衣服,活脱脱一名秀气的书生模样,平凡而普通。

蔷薇又吩咐后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酱爆闸蟹,清蒸鲈鱼,醋泡牛筋,蒜炒猪蹄……

沈梦溪嚼着牛筋,问道:“姑娘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蔷薇低语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

她的头垂了下来,声音更轻:“只要夜空还亮有繁星,我就相信公子还活着……”

十年,并不是很短的时间,如果等你的还是绝代风华的妙龄女子,就更无法衡量她所付出的代价与牺牲,

因为十年的青春对于很多女子来说,想必都是无价的。

这足以感动很多男人,包括沈梦溪。

沈梦溪的心头一紧,就像忽然被绳子勒住,他凝视着蔷薇的眸子,良久,长长叹了口气,眼神又幽黯下来,似在自语:“仅仅因为感觉么……”

蔷薇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断续道:“我……皇上……你秘密被关起来后,先帝……就经常一个人……来我这里喝酒……”

她的话音都带着略微的颤抖:“有一天,先帝喝醉了……不小心…说漏嘴……”

沈梦溪眼神一滞,连神色也已黯淡了下来。

——喝醉了,为什么喝醉,是不是她灌醉的?

——不小心,除了不小心讲话,皇帝还不小心做了什么?

——男人只有在床上,才会想方设法哄女人开心,才会不小心说漏嘴。

怜春居虽然是青楼,蔷薇虽然是头牌,可她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所以皇帝和他出来逍遥时,才让她侍奉陪酒,弹琴唱曲,歌舞助兴。

有些话,已不必说得太清楚。

檀香弥漫,幽帘内一阵沉默。

蔷薇神色也暗淡下来,她痴痴地瞧着沈梦溪的脸,突然端起酒壶,走到沈梦溪旁边,吐着热气道:“我陪公子喝酒。”

沈梦溪道:“好!”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再考虑,只想闷头喝酒!

酒的伟大,在于能让人忘却所有的孤独、痛苦、不愉快,而仅仅活在迷醉的当下,活在美酒入喉的这一瞬间。

没有旧梦前尘,没有身后琐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忧虑。

——喝醉的一瞬,岂非更贴近于人的本心?

蔷薇提起酒壶,朱唇轻启,微微一倾,酒已源源不绝流进她的嘴里。

她的容貌不仅艳绝京城,她的酒量也可以排到前三。

沈梦溪笑了,大笑!

佳人不可唐突,美酒不可糟蹋。

佳人相伴,美酒在侧,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与蔷薇推杯换盏,举杯痛饮,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酒喝得越多,烦恼就越少。

蔷薇的脸也渐渐浮上一抹艳丽的酒红,醉眼朦胧,“嘤咛”一声,忽然软倒在了沈梦溪的怀里。

她的身体成熟而柔软,就像果园里熟透了的水蜜桃般诱人。

沈梦溪已十年没有碰过女人,他身体猛然抖了一下,就像被蛇咬了一口。

蔷薇柔软的藕臂已缠上他的脖子,水蜜桃般湿润的红唇吻上他的脖颈,纤纤玉手**着他冷硬的背……

她面色绯红,喘息着,如蛇的腰肢扭动着,媚眼如丝,满是渴求地望着沈梦溪,这本就是一双男人都无法拒绝的眼睛。

干柴烈火,触之即燃!

他们喝了很多酒,似乎都已醉了。

沈梦溪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汗水已浸湿了后背的衣服,呼吸也已变得急促而粗重——

蔷薇缓缓解开了他上衣的扣子,喘息着道:“沈公子,要了我……”

沈梦溪已起了反应。

但他仍一动不动地坐着,沉默着,遥视着窗外。

这种要命的克制,就如端坐在滚烫的油锅里。

——她不惜牺牲自己,设法打听他的下落时,皇帝是不是也坐在这个位子?

暮色四合。

无星,只有一弯新月,孤悬在夜空。

秋雾渐浓。

云雾缭绕,朦胧的月,仿佛女人苍白又绝望的脸。

沈梦溪推开蔷薇,站了起来。

他只知道,自己对不起的人,又多了一个。

蔷薇幽幽地望着沈梦溪,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泪如一串断了线的珠子。

她红着眼睛,语气说不出的凄然,泣声道:“蔷薇青楼歌姬,配不上公子……”

这句话仿佛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声音绝望地足以令最铁石心肠的人心碎。

她跌坐在地上,眼神中涌动着无限的哀怨与悲伤,断续道:“只望公子……莫要看轻蔷薇……嫌弃…嫌弃蔷薇…脏……”

沈梦溪走到窗边,叹了口气,神情说不出的寂寞与痛苦。

他何尝不想温柔地抱起她,安慰她……

他何尝不懂蔷薇对他的心意?只可惜他的心,他的心早已献给了天上皎洁的明月,朦胧的云雾……

霏月朦,薄雾为岚!

——愈专情的人,不也是愈无情的么?

蔷薇已等了自己十年。

他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再耽误她!

此时,他绝不能心软!

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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