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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瀚飞星》第六章:酒香迷人醉,秋雨愁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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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不兴转头笑道:“谢师兄最爱结交英雄,阁下——”

他的话却只说了一半。

角落里酒杯已空,沈梦溪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烈阳,黄沙。

风是热的,卷着地上的沙土,刮在身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宽阔的官道,孤独的行人。

沈梦溪面色已不再平静,他甚至不停地喘息着,咳嗽着,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嫣红。

十年了,就算是百炼精钢的宝剑,在潮湿黑暗的天牢里,怕也会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呢?

沈梦溪被铁链锁了十年,黑暗与潮湿、愧疚与孤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侵蚀着他曾经强健的躯体与生命。

刚才与钱赵等人的缠斗,似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实在不想跟所谓的谢师兄再打上一架。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拿着张三给他的十两银子,去城中找间客栈,美美地吃上一顿,舒服地睡上一觉。

“糖葫芦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刚出炉的包子,只要二文钱,不好吃不要钱!”

“羊肉,猪肉,牛肉嘞,新鲜不贵!”

“……”

热闹的街市遥远地仿佛另一个世界。

这种平凡而细微的幸福,也遥远地仿佛另一个世界。

肉包子的香气已勾得沈梦溪食指大动。

他的鼻子忽然闻到一股馥郁的酒香,然后双脚就如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再走不动路了。

他抬起头,只见朱红色牌匾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悦来客栈!

眼尖的店小二早已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客官,里边请,里面请。敢问是打尖啊,还是住店?”

“住店!”

“好嘞。”

“有酒么?”

“管够!”

沈梦溪坐在一角,先点了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然后轻嗅了下鼻子,笑着道:“再来一坛——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店小二闻言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客官果真厉害,这可是我们镇店之宝!不过,就是……”

店小二使了使眼色,嘴巴朝旁边努了努,赔笑道:“今天已有大爷买光了二十年陈酿,上好的女儿红倒是还有,不过都是最近新酿的。客官,你看……”

沈梦溪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一位铁塔般的壮汉。

身长九尺,魁梧健壮,一双浓眉如泼墨。

只见他拍开泥封,碗口般的嘴巴大张,仰头豪饮不止,神态甚是狂放不羁。

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很快见底,他抹了抹嘴巴,大笑道:“好酒!好酒!”

“酒好,酒量也不错。”

壮汉眉毛一皱,瞥了沈梦溪一眼,声洪如钟道:“无知小儿,你懂个屁!”

沈梦溪笑了笑,道:“入口苦涩,入腹如火燎,继而醇香如火焰喷发,直抵舌喉,馥郁香甜。浅尝辄止无味而苦,举杯痛饮反而回味无穷。”

壮汉听着听着,眉宇已舒展开来,不禁拍手道:“不错!那些浅酌慢饮的君子,反而是装腔作势、不懂喝酒的蠢蛋!”

“接着!”

壮汉蒲扇般的巨手抓起酒坛,朝沈梦溪一把掷了过来。

酒坛却已发出破空声——

沈梦溪轻飘飘伸手,仿佛托起一片落叶般,稳稳接住。

壮汉铜铃般的大眼已亮了起来。

“多谢!”

沈梦溪朝他笑了笑,拍开泥封,鼻子迫不及待嗅了一下,神色却突然变得很古怪。

接着,他就缓缓倒在了酒桌上……

京郊。

乌云不知何时已遮住了太阳,秋风萧瑟卷起,落叶似在风中零丁颤抖。

一辆马车自南而来,车轮滚滚,碾得碎地上积尘的枯叶,却碾不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寂寞。

“吁!”

精瘦的车夫紧拉缰绳,健马一声长嘶,骤然人立而起!

马嘶声在秋风中传得极远,在渺无人迹的路上,竟显得有些飘渺与恐怖。

车中燕子般飞出一人,身着锦绣黄衫,上面纹着艳红的枫叶,腰坠明玉,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车夫拱手行礼,道:“二庄主,前面不远就是监理寺。”

天牢就在监理寺底下。

一阵秋风卷起,吹起黄衫人额前的长发,露出他夜明珠般明润有神的眼睛。

他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在树林梢头几个起落,朝着上风处飞了过去。

“风中有血腥气……”

精瘦的车夫紧随其后,轻功竟也颇为不俗。

黄衫人突然停在一株树下,叹了一口气。

树上挂着个人,死人,穿着狱卒官服,血正一滴滴落在枯叶上。

车夫凌空而起,反手拔剑,削断枝干,尸体登时跌落在地。

他扒开死者胸前的衣服,仔细检查一遍尸体,恭敬道:“禀二庄主,死于胸前的剑伤,一剑毙命。”

黄衫人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良久,叹道:“入土为安,埋了吧。”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风一般冲向了监理寺。

秋,伴随着萧瑟的秋叶,萧瑟的秋风。

天色已变得很暗很暗,风声如呜咽,令人胆寒。

乌云压顶,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黄衫人掠过大理寺斑驳的黄墙,人却突然怔住——

此时,空中忽然一声惊雷炸响,秋雨连绵而下如江水决堤。

比刚才浓郁十倍百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眼前宛如地狱的一幕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只见院内已成一片血海——狱卒、杂役、犯人、寺卿、官员……空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浓稠的鲜血染红了地面,然后被雨水稀释,汇聚成一条溪水,汩汩地流动着……

断臂残肢,身首异处,开膛破肚,血溅七尺……

雨水顺着黄衫人的侧脸淌下,也就像是泪。

秋风在呜咽,在怒号……

苍天似也在,为这惨无人道的一幕而悲哀。

呆立良久,黄衫人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翻身落地,把成堆的尸体翻转过来,面部朝上,逐一分辨着死者的相貌,血水溅在他英俊的脸上,他也毫不在乎。

车夫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忍,低声劝道:“二庄主,沈大侠武功超凡,智慧过人。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想必肯定不会轻易遇难。”

黄衫人闻声顿住,语气如剑锋般冰冷,恨恨道:“你我二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如此毒辣的手段……我竟没有想到,那些人会如此丧心病狂!”

车夫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天下第一剑,岂非不是打出来的名头?当年死在沈大侠剑下的武林好汉,实在不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大侠被关了十年,武功、身体、精神想必定是处在最低谷,现在岂非不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岂非不就是真实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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