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兴铁青着脸走了过来,右手已握住剑柄,茶棚里安静得几乎针落可闻。
“刚才是你在笑?”
沈梦溪道:“不错。”
钱不兴道:“你是在笑我的剑?”
“不是。”
钱不兴瞪着沈梦溪,道:“那就是在笑我的人?”
沈梦溪摇了摇头,苦笑道:“阁下误会了,笑容与眼泪本就是人无法控制的两种情感,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钱不兴双眼却几乎要喷出火来,怒声道:“你就是跟那臭丫头一样的心思,瞧不起我华山剑法,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既然敢笑为什么不敢承认?”
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已指着沈梦溪的鼻尖,钱不兴一字字道:“拔、你、的、剑!”
那一瞬间,沈梦溪一股热血几乎要冲出脑袋。
他脑海中的记忆,关于剑的记忆,仿佛盛夏倾盆的大雨,暮秋离树的木叶,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他自己当年关于剑的故事,恐怕就是一连讲上十天十夜也谈不完!
他的人和他的剑本就是一段传奇!
拔、你、的、剑!
这几个字仿佛带有某种奇异的魔力,他身体里沉寂十年的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将要苏醒过来。
沈梦溪平静地注视着鼻尖的剑锋,森寒的剑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但没有人瞧见的是,他修长、有力的左手,却在桌子下面不住颤抖着,青筋凸起,苍白的指节清晰可见。
他表面上沉默着,心中却已翻起了惊涛骇浪,平静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道流星般耀眼的光芒——
骄傲、自信、不羁、绚烂!
但这光辉也如流星般飞逝,他的神色忽然变得痛苦而悲哀,就如秋风中衰败的残叶,萧索而孤独。
那些记忆碎片拼凑起来的却是一张女人的脸。
这张脸也似乎带有一种魔力,就像是一把枷锁,牢牢束缚着他的灵魂与……
与他曾经不可思议的左手,拔剑的左手!
良久,沈梦溪苦笑一声,坐直了身子,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面色从容,举杯道:“比剑不行,比喝酒倒是可以。”
“少他妈废话!臭要饭的!”
钱不兴手腕一抖,剑已挥了出去——
茶棚里已有女人忍不住叫了出来:“杀人啦!”
只见沈梦溪的手仍举在半空,手中的杯子却被钱不兴串在了剑上,酒水已洒了一地。
钱不兴盯着他,冷笑道:“原来是个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怂包,你若肯跪下来喊我几声爷爷,今天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你滚着出去。”
沈梦溪也笑了笑,他注视着钱不兴的眼睛,认真道:“你应该庆幸,遇上的不是从前的我;但不幸的是,现在的我,最喜欢喝酒,也最讨厌浪费酒的人。”
“死到临头还嘴硬!老子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华山派的厉害!奶奶的!”
钱不兴怔了怔,神色一寒,剑已朝着着沈梦溪刺了过去。
华山派的赫赫威名实在让人难以小觑,以力化气的紫霞神功更是天下闻名。反观那个披头散发的孱弱男子,胡言乱语,怕不是喝醉了的疯子。
茶棚里很多人已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叮!”
很轻的声音,仿佛眼泪落在枯叶上的声音,但这绝不是剑锋削进肉里的声音。
胆大的人抵不住好奇,悄悄睁开眼瞅了瞅,嘴巴却突然张得极大,几乎可以塞进去一枚鸡蛋。
只见角落里,沈梦溪的右手伸出中指与食指,轻轻地夹着钱不兴的剑。
钱不兴右手青筋毕露,紧握着剑柄,紫霞内力悄然运转,竭力想把剑抽出来,但沈梦溪的两根手指却如铁钳般牢牢夹住,纹丝不动。
“你……”
钱不兴额头已淌出汗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小胡子赵晖与圆脸胖子施才良对视一眼,脸色同时一变,人已冲了过来。
两柄精钢长剑,同时从沈梦溪两侧毒蛇般刺了过来。
沈梦溪叹了口气,左手倏地松开,钱不兴收力不及,仰头倒摔在酒桌上。
他接着左手大拇指扣在中指上,屈指一弹,赵晖只觉得一股不可抵御的大力传来,手中的剑已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沈梦溪的右手食中二指贴紧施才良的剑背,顺流而下,急削他握着剑柄的大拇指。
施才良神色一寒,手腕猛翻,剑已挥向沈梦溪的手指。
哪知沈梦溪的手指也跟着剑身移动,仿佛粘附在剑身上的木叶,如影随形。
“这……”
世上竟然有人用脆弱的手指主动迎向冰冷的剑锋,这绝对比空手夺白刃还要惊险刺激百倍,茶棚里的酒客已看得呆住。
只见沈梦溪修长、有力的手指,或曲或弹,或伸或缩,或指或点,或按或收,灵动至极,就如花丛中翩飞的蝴蝶,在与施才良的剑锋嬉戏。
施才良出身华山名门,何曾受过这等玩弄,恼羞成怒道:“找死!”
他圆鼓鼓的脸已变成酱紫色,低喝一声,再不理会沈梦溪奇异的指法,挺剑直刺其胸前。
沈梦溪仍坐在凳子上,他双指成剪,顺着剑尖滑向施才良的右手,锋利的剑便从他双指之间穿过,刺向他的胸前。
华山剑法的确不凡,施才良这招“一剑穿心”,速度与角度均属上乘,配合紫霞内力的霸道,威力端的不容小觑。
他的剑的确很快,但沈梦溪的手更快,只见沈梦溪身子一侧,手指已闪电般掠过他的手腕,封住他“太渊”、“神门”**,锋利的剑便骤然停住。
“哐啷!”
茶棚里已有人看得呆住,手中的瓷碗不觉摔在了地上。
说书的老头儿摇着破羽扇,自言自语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啧啧,十年了,这双手还是如此的奇妙、惊艳!”
赵晖、钱不兴互相看了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行礼,垂首唯诺道:“在下师承华山派李忘机,今日有眼不识泰山,冒犯阁下,斗胆请阁下看在师门面子上,不与我等一般见识!”
沈梦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神中闪过一丝凄绝,自语道:“死,并不是说起来那么随意轻松,它背后承载的悲伤与痛苦,后悔与孤独,简直比整座华山压在身上都还要沉重得多……难受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
赵晖、钱不兴与施才良额头冷汗已涔涔而落。
良久,沈梦溪瞧了他们一眼,倒了两杯酒,伸手道:“我也曾与李前辈有过一面之缘,其风度神采至今难忘,你们若是想坐下来喝杯酒,今天这一顿我请。”
赵晖、钱不兴二人顿时松了口气,犹豫道:“这…施师弟的穴道……”
沈梦溪叹了口气,道:“无妨,一个时辰罢了。我只希望你们记住,认真对待生,更要认真对待死!”
施才良脸色阴晴不定,闭着嘴一言不发,他当然懂得沈梦溪的用意,只因刚才他盛怒之下的一剑已动了杀心。
说话间,东南方位忽然一道青色火焰直冲云霄,响声震天。
钱不兴、赵晖眼神一亮,萎靡的神色顿时精神了起来,抚掌喜道:“大师兄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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