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的茶，薛家不是第一个卖的，却只有薛家将这茶卖出了名。要说这茶叶的名字也为薛家的成功铺了不少的路。最开始也不知是谁图省事的，把丰城产的茶叶名字就叫做丰茶，谁让这玩意没啥特色的，也不过是普通的茶叶罢了。卖得不好，喝什么茶不是喝呢。是薛岚随口说了一句：丰叶做丰茶，枫叶感岁，一叶知秋，从那之后茶叶改名为一叶知秋，薛家的销售也找到了新路子，薛家一跃成了南方三富之一。

丰城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每年的产量十分有限，若是要定上品的一叶知秋，那得提早一年就来函约好，否则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去。

偶然闲谈，赵承听得沈夜想尝尝一叶知秋，第二天一早特意把去年萧逸寿辰薛家送来的那盒陈年茶开了封，亲自拿去仔细冲泡，流香不放心地跟着往厨房去了，硕大一间厅里就剩萧绮川，沈夜和萧逸，气氛莫名尴尬，一时无言。

不一会儿，一阵茶香弥漫开来，茶未到，味先至，沈夜深吸一口，看到流香端着茶过来了，笑着赞到：“好茶。”

萧逸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外边突然嘈杂起来，他眯起眼睛往大门瞧去。一个身影大大咧咧走了过来，很是熟悉，当即目光一沉抿紧了唇。萧绮川也顺着他目光看去，呆了一下，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四师兄。”

赵承把茶杯放下，斥道：“他不是你师兄。”

萧绮川低下头，瞪大了眼睛往来人那里瞄。

“今日到来所谓何事？”

“为的是我与萧家之约。”

两人一阵沉默，萧逸看了一眼沈夜和女儿，微微一笑道：“沈公子不知，丰城后头有座矮山，山中有洞穴有潭泉水，那里的清泉用来泡一叶知秋最好不过了，能否麻烦你去取些回来呢？当然，小女会带路的。”

赵承给萧绮川使了个脸色，她本想装作没看到，还是抵不过那眉间的警告，朝沈夜招招手，走出去时带上了门。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慢悠悠走着，沈夜走在前头，三步一回头，萧绮川端着下巴皱着眉头支支吾吾了好久，也不指个方向，他只能遇到岔路便往右拐，拐了三四次，终于见到了三岔口。沈夜转身停住，萧绮川看也不看就往前走，差点就要和沈夜撞个满怀。只见沈夜往右边迈了一小步，萧绮川看到面前闪过的人影，踉跄一下扶住了墙。

“这里不是后山啊？”

“嗯……我不识路。”

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走神，连忙道歉了三声。环顾四周，居然已经走到了和目的地完全相反的方向，现在再从这里匆匆赶过去就要花两倍的时间，倒不如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等时间打发的差不多了再回去，于是问道：

“要不我们去百里楼坐坐？”

行吧，又是百里楼。

沈夜猜到了情况，点点头，这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走在稍前的地方。

这次萧绮川没再走神，好好在前面带路。

小二见到两人，眼睛一亮，故作夸张地用毛巾掸着桌椅，尤其是在沈夜的那张椅子那儿用力拍了几下。弄得沈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天知道小二心里偷笑了多久，光是这俩人在这儿一上午就能带来多少生意，今天这两人便是这百里楼的移动招牌。

“我要……”

“一份兰花酥。”

沈夜打断了刚说出口的半句话，她歪头去看他，正巧碰上一个略显得意的笑容，也情不自禁笑了出来，朝小二点点头，接下去道：“再要一壶一叶知秋，还有……”

小二点头凑了近些，眼角余光看到周围的客人也都稍稍牵头去竖起了耳朵。

“还有再来一份兰花酥。”

萧绮川虽然看起来耿直不谙世事，其实从小在武馆长大，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得不少，然而要说给人感觉相处起来最舒服的，除了赵承就是沈夜了，这其中还是有些不一样。赵承是沉稳内敛，接人待物都是一单一单锻炼出来的，一开始是一块实打实的傻木头。而沈夜是……要比喻的话就是蝾螈，没有攻击性的长相，水中游刃有余，陆地上也能悠然自得。

小二手脚利索地为二人沏了茶，有些神色莫名地凑到沈夜身边，眼睛看向斜对面那桌穿黄色衣衫的姑娘小声道：

“这壶一叶知秋是王姑娘私藏的，”隔壁那桌穿着黄色衫子的姑娘朝他羞涩一笑，点了点头，那小二看了一眼萧绮川继续道：“一般不轻易拿出来品尝。”

沈夜隔空抱拳回了一个礼，说：“我晓得了。”

再看回来，见萧绮川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正瞧他，道。

“沈公子真是艳福不浅。”

沈夜看着萧绮川幽幽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那茶，仿佛本来的甘水都也做黄连，双眉蹙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萧绮川嘴里刚塞满，正准备细细品尝一番，没来得及下咽。隔壁那桌王小姐手一个不稳，将半盏茶水泼了出去。

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他扶住额头，这姑娘只管细细品尝她的兰花酥，时不时抬头来和他分享一句鉴赏心得。

小二又蹭到他身边，端来一盘新鲜的瓜果，这次看的是后边靠窗坐的那位穿着白衣衫的姑娘，犹犹豫豫道：“这是孙姑娘……”

沈夜微微一笑，拍掉了萧绮川伸向碟子的手，要来两张纸，兰花酥都打包了，把钱放在桌上，不管萧绮川在那头抗议，大步跨出了百里楼。

“你不舒服吗？怎么走得这么急？”

萧绮川两步作沈夜一大步，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起身离开。

“可能是丰城的人们都太热情了。”

“掷果盈车不是一贯的传统吗？”

想想也是，潘安驾车游玩，出门时一车一人，妇人遇者用水果掷他，回来时满载而归，对比起丰城女子们的热情大巫见小巫罢了。但理由不尽然，他虽然刚来到这里，散步时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有关于薛家和萧家，有关于丰城的薛岚。

“……还有，你刚才乱念什么诗，叫人误会就不好了。”萧绮川摇头，一脸正色挡在沈夜面前，沉声说：“男孩子家不可以这么随便。”

沈夜一愣，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忍着笑小声点头答应，肩膀还在微颤。

“好的，我记住了。”

萧绮川还想说些什么，沈夜啪一下把扇子合拢了，伸手把她往街道里侧一带，岔开话题道：“今日家里来的那位师兄是……？”

“四师兄？”她一拍嘴巴，“他名叫罗鸿，以前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退门去京城做官了，一别五六载，再也没见过。说来我也好奇，他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

“罗鸿？”

似在思索，又像在记忆，看起来终究是想不起这个人，沈夜把手上那一大包点心放在萧绮川手里，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往萧家踱去。

第二天不知源头是何处，一个震惊了丰城的消息不知突然从哪处谣传起来：据说萧家新来的那位俊美少年郎，居然是萧绮川从外边买回来上门女婿！那少年郎身世凄苦，和萧小姐一起出门点心都不能吃只能喝茶，稍微看一眼别的姑娘就要打道回府。所谓是——忽闻河东狮怒吼,拐杖落地心茫然。

沈夜在丰城的身份算是从此敲定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