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基本信息之后，青年把笔架在手指上，转了起来。

“和市政厅记录的信息差不多，看样子的确只是一般市民……那么，当时恐怖分子攻击列车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列车上应该有录像，你们还不知道？”

“这个，好像是恐怖分子破坏了列车的录像系统，在你上车之后的录像都丢失了哦。”

对方的话与其说是问讯，不如说是闲聊更加恰当，这和陈让认知中死板眼里的军人形象完全不符，拜此所赐，他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那么之后？在突击队到达现场的时候，听说已经有一位恐怖分子晕过去了，你不会想说他们是起内讧了吧？”

“地上的那位是我打倒的。”

陈让很干脆地承认了，因为他也想不出其他能够搪塞的说法。

“很厉害嘛，竟然在那种情况下都能绝地翻盘。有接受过军事训练吗？”

“以前跟随教官学习过。”

“果然是佣兵吗……算了，看来弄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啊啊，好想念农业系的田园生活啊。”

眼前的青年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地无精打采，他从制服上衣的口袋中摸了摸，取出一块被绳子系着的名牌递给陈让。

“这是你的老板让我给你的哦，佣兵，戴着这个的话等会自己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

递过名牌，陈让发现那是一枚“访客证明”，上面印着陈让的名字、照片，和一家名为“娜塔莉亚保安公司”的logo。

“这个东西……没什么。”

连陈让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这样一个公司，联系到对方刚才提及的佣兵两字，这大概是某个佣兵公司。

他可从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佣兵扯上了关系，这张名牌也是充满了阴谋的味道，不过现在他好像没得选。

如果不是有特许的官方雇佣的佣兵的话，就刚才抢劫军用车辆的罪名就够他坐上几个月的牢了。

“请问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什么问题？不涉及机密情报和个人隐私的话都可以哦，毕竟我们之间也有一定程度的情报共享。”

“是吗？我还以为军人和佣兵是完全的竞争关系。”

就陈让知道的，虽然本土防卫协议是官方承认的城市防卫部队，不过过去某些时段为了节约经费。市政厅曾经把一些不太重要的护卫任务委托过所谓的“保安公司”。并且，能够直接从市政厅获得某些特许的他们，比起nsp要更加灵活便利。

虽然市政厅雇佣的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正经公司”，不过对于nsp的军人来说，这就是一伙和他们抢食的野狗。

“那种无用的芥蒂，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帮助吗？好了，有问题快问吧佣兵，时间宝贵。”

真是不一般的心大啊，应该说不愧是“公务员”一般的文官吗，言辞也完全不加斟酌，大概平时得罪的人也不少。

虽然很像询问对方关于恐怖分子的情报，但是陈让对其没有丝毫的认知基础，贸然发问反而可能招致怀疑。

而且，比起恐怖分子的状况来说，他更关心的是别的事情。

“被牵连的群众当中有叫做‘万夜’的女孩子吗？她是我的熟人，那个时候她受了重伤。请问你知道她现在被送往哪家医院了？”

“嗯？这和我们之间的合作有什么关系吗，佣兵？和任务无关的公民情报可不能透露给你哦。”

“没有关系，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因为那位少女是我很重要的友人，拜托了。”

“这样会导致评价下降的哦，不过你没有像贵公司的老板一样编一些话来当借口呢。就这样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青年文官举起了放在双膝上的平面终端，点进了名单一般的界面，开始搜索着。

“你果然一点都不像佣兵呢，市民。既没有气势也不会说谎，看上去也不是会计较得失的类型。”

“唔，可能吧。”

纤瘦的手指在平面上不停地滑动着，看着对方优雅地拨动屏幕的样子，陈让的心中不知为何生起了一股既视感。

“没有哦，无论是伤亡群众还是事发时在列车上的其他乘客里，都没有叫做‘万夜’的人。你确定没有报错名字吗？”

“名字……”

说来，万夜这个名字也是少女告诉他的，陈让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对方的本名。

“就是事发当时和我在同一车厢的少女……”

“是吗？虽然没有录像记录，可是根据车内的乘客录入系统，当时你在的车厢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啊？”

“……”

文官的话让陈让的大脑陷入了些许的混乱。

“你是说……算了。”

就算追问，应该也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没有问题了吗？你的样子有点不对劲耶，是不是再休息一会比较好。”

似乎看出陈让的混乱，青年这样说道。

“没有了。”

“那么——”

青年军官对着陈让伸出了一只手，总结道。

“本土防卫协议和贵公司都是保护这座城市的重要力量，希望我们下次也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就这样了，出了营门左转就能到公交车站，车票已经提前报销了。”

文官把平面终端收了起来，拍了拍陈让的肩膀让他起床，然后开始整理睡袋。

“谢谢，请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嗯？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张真帆，事先说好不接受投诉哦！”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位学长很像。”

“真是古老的搭讪方式……就算被男人搭讪我也不会高兴啦。”

“那么，再见。”

虽然性格比较麻烦，但是这位军官真是个风趣的人。比起自己记忆中唯一认识的身为军方人员的“教官”好说话多了。

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张真帆一屁股坐在了陈让刚才躺过的睡袋上，慢悠悠地脱掉鞋子，爬了进去。

从刚才坐的椅子上取回平面终端，打开了军方专用的情报窗口，输入了一组身份编号。

屏幕上出现了某个少女的照片，不过除了“万夜”这个名字之外，所有的情报都被一个大大的黑色方框遮住了。

【查询权限不足。】

并不是自己这种等级的人可以知晓的隐秘，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唉——好自为之吧，市民……等下，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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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帐篷，雨早已经停了，寒冷的空气钻入衣领，让有点发昏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头顶上覆盖着“星之砂”组成的星空，看来自己的确已经回到天门市了。

习惯性地取出终端查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

“该回去了……”

按照青年军官所指的，陈让来到了校场外的公交车站，看守大门的保安检查了一下陈让的名牌，就放他离开了。

“末班车11:45，看来有戏。”

“等一下——”

从背后传来了那个叫做张真帆的军官的声音，回头看去，对方正向着陈让的方向小跑过来。

“市民，还有件事情哦！”

他的手中挥舞着白色的长方形纸盒。

“差点忘记了，这里还有你的东西！”

“那的确是……”

那是万夜送他的礼物，应该之前的恐怖分子的原因留在列车上了，之后也忘记要取回来。

“谢谢。”

结果盒子，陈让弯腰向对方道谢。

从万夜那里接受了礼品却又遗失了的话，他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

“真是非常棒的礼物呢！是要送给别人吗？”

看样子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检查过了。

“不，是别人送给我的。”

“是女朋友吗？那还真是有眼光唉，这样的女朋友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呃，不是……”

“还有，你果然不像是佣兵呢，市民。”

抛下意味深长的话语，张真帆又一蹦一跳地转身离开了。

“……”

你也完全不像是军官——之类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陈让看了一眼手中的礼盒，原本纯白的包装纸上沾染了一些泥土。

伸手抖了抖灰尘，仿佛要拭去心中的阴霾一般。

把礼盒的地面朝上擦拭着的时候，陈让看到了上面多了一些东西。

用黑色的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文字，虽然被尘土覆盖，但是依旧能够看出是最近写上去的。

【我没事】

大概是出自那位少女的手笔，这让他感觉到了些许安心。

“万夜……”

可是，那种失落感久久无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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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雪花从远方的天空飘落，微弱而又泛滥的极光悬挂在头顶上。

这就是地球的最北端，新生的大陆冰川“北极洲”。在进入“新冰河期”后快速扩张，预计其面积在千年就能超过澳大利亚。

在这种没有多少可靠价值的新生冰川顶端，耸立着六座塔形建筑，黑色主体直冲云霄，外露的钢结构散发着比冰雪还要浓重的寒意，隶属于亚太网络信息管理中心（asia-pacific network information management centre）的科研设施——“中央二号站”便是这巨大建筑的名字。

每座塔的内侧都有一面像是扇形挂饰的金属机构，某种灰白色的高能粒子从扇面散布出去，然后向着天上的极光飘去。

望向基地的巨大铁门，那几架战术机兵也和往常一样坚守在岗位上，5米高的机体小半嵌入雪地之中，宛如蓄势待发的北欧巨神。

从驾驶员维生装置反馈的脑波图谱上看，里面的人也都绷紧了神经戒备着。

将视线从远处的冰原上移开，希丝卡·宿世闭上了双眼。

休憩片刻，她又将目光投往自己的上方。淡蓝色的“星尘”弥漫在极光幕帘之下，在那之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滚，蠕动着，那不知名的存在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又像是匍匐在上空的巨兽一般。

拜此所赐，研究基地周边的积雪远远少于外侧，乃至六座塔几乎都陷入了盆地之中。

希丝卡——也就是这座科考站的副站长之一，揉了揉因为持续低气温而变地粗糙的棕色长发，戴上了自己的重度近视眼镜，重新将思绪回归到眼前的工作上。

她所在的方位是六座塔中靠近欧亚大陆侧的四号塔，除了禁锢“中央二号站”上方的那团雾之外，还肩负着与apimc（亚太网络信息管理中心）本部的本日通讯任务。

“联络次序6-44，现在是午后2:00。现在开始上传本日‘中央二号站’的监控数据。”

伴随着希丝卡的命令，四号内侧的扇形的粒子扰动器缓缓收起，同时，屏幕上的传输进度也缓缓推进着。

在平时，基地与外部的通讯是完全终端的，六扇大功率的粒子扰动器能够保证现有的网络构架与基地内部完全断绝。只有将每天的档案上传至本部时才会关闭其中一扇，暂时性地解放塔外侧的旧式通讯系统，顺便对轮值到的扰动器进行维护。

机房里非常安静，仪表抖动的略微音效似乎都被无限地扩大了。

代表传输进度的蓝色进度条一点点推进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到达了末端。

“好，这样今天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虽然职务上来看是一人之下，说白了也只是分配给六座塔的指挥型科研人员之一，像她这样写作副站长读作记录员的人还有五个。

趁着六天一次却只半个小时的联网时机，希丝卡打开了热门音乐的搜索网站。

“新歌新歌……有了有了，星桥梦音的新专辑。”

点击订阅，接下来五天精神食量在一瞬间就下载完毕。

再看看主机屏幕，代表进度标示的数字总算变成了百分百。

“再见，我的网络天使！”

向着远方的某人告别之后，希丝卡拿起了操作台上的话筒，开始颁发指令。

“档案上传完毕。c组那边维护结束了吗？”

「报告副所长，扇体并无损坏部位，试运行流程已经完成。请打下指令！」

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这样庆幸着的希丝卡，用慵懒的声音发号施令：

“进入再启动程序，准备……”

忽然间，警报的蜂鸣刺入了耳膜，伴随着这声音，视野被警告灯染成了红色。

「警告，门禁系统遭到入侵。」

“？！”

将视野投向窗外，那扇巨大的合金门正在缓缓打开，堆积在门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掉落。

岗位上的两架战术机兵瞬间进入了战备状态，银白色的机体从浅雪堆中拔出，头部的成像系统开始闪烁，位于背部挂架上的线性步枪也被取了下来。

反应过来的希丝卡立刻扑在了操作台上，她快速敲击着指令，重复着将门禁系统格式化以求夺回控制权。

「警告，侦测到不明飞行单位正在高速接近。」

副屏幕上展现出了整个“北极洲”的俯视雷达，其中有数十个红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号塔的方向冲来。

“糟了！”

虽然希丝卡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是这毋庸置疑是一次针对四号塔的袭击。

“击落！快把那些东西击落！”

在基地遭到黑客攻击的同时靠近的飞行器，毋庸置疑就是敌人，希丝卡果断地下达了攻击命令。

「自动防御系统激活，开始攻击。」

一瞬间，基地外部的地面相继龟裂，黑色的方形阵列破冰而出，在短暂的瞄准之后——

数百条颜色暗淡的光线划破了空间，将希丝卡的视野切的七零八落。

只是一刹那，雷达上的红点就全部暗了下去。

「不明飞行单位全部沉默。」

“呼……幸好。”

布置在“中央二号站”周围的激光武器，是这个时代最尖端自动兵器，配合北极稀薄的空气，几乎能够轻松拦截目前世界上所有的飞行器。即使是飞行速度超过数倍音速的飞弹攻击也无法逃过这些定向能武器的点名。

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缓解，希丝卡“啪”地摔在了座椅上。

丰满的胸部因为惯性弹跳了几下，希丝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把这个黑客程序解决掉了。”

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希丝卡决定速战速决。

她瞥了一眼基地大门，准备让守卫们恢复到常态戒备，却发现守卫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

不对，说不在并不正确，在原本两架战术机兵所在地，只有两团焦黑的，扭曲的金属残骸。而几个白色的物体正越过大门进入了基地内部。

希丝卡猛然抓起通讯器。

「警报，四号塔遭到物理入侵，立即进行武力驱逐！」

在她发出命令之前，基地的ai就已经先一步发出了警报。

面对这种袭击，非军事人员的希丝卡也无能为力。

再将指挥权转交给保安部队的负责人之后，希丝卡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反黑客攻击之中。

“好了，封锁大门。”

将与外界的网络连接强行断开并且格式化门禁系统之后，大门在希丝卡的语音指令下缓缓闭合。

“接下来就等那边抓住入侵者了……”

虽然这样说，不过希丝卡的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

控制操作台，希丝卡将房间中的数个大屏幕连通了四号塔内的大部分监视器。并且肉眼搜索着入侵者的方位。

“……好奇怪。”

距离入侵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但是基地内部却没有任何与敌人发生交火的报告。仿佛那些人在一进入基地内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敌对势力发动的军事攻击，“中央二号站”几乎没有被作为目标的价值，这里大部分的科研项目都是对于气候的研究。虽然有被安置在基地外围的尖端兵器存在，但是那些定向能武器离开北极之后效果就会大打折扣，几乎无法作为常规兵器来使用。

即使是恐怖袭击，在这种鸟不拉屎也弄不出什么大新闻，反而只能咬到一块硬骨头。

“难道是——”

忽然想到某件事，希丝卡立刻将四号塔上部分的监控打开。

不用去猜想敌人的目标了，这个基地能被人盯上的地方从来只有一个。

“扰动器……”

在视频转到目标地点的一刹那，希丝卡感觉到房间震动了一下。

一瞬间，四号塔上半部分的监控录像全部暗了下去。随后，巨大的爆音从上而下覆盖了副站长的耳膜。

二话不说，希丝卡立即以自己的权限打开了内部交流通道，连接上了最近的五号塔。

“李唯一！”

「怎么了怎么了，希丝卡副站长？我听到从你们那边传来了了不得的动静，发生什么事了！」

“四号塔被入侵者攻击了……算了先不说这个，把你那边面朝四号塔内侧的监控镜头给我转过来。”

「好，好的。」

单击接受了五号塔的通讯请求，希丝卡将对方传输来的镜头开到了最大。

屏幕上，四号塔的内侧上半部分正冒出滚滚浓烟。偶尔有火光闪烁着，那是入侵者与保安部队正在交火。

不过这些都不是希丝卡所关心的，她将镜头拉到了塔的最上方。

“——！”

她猜对了，敌人的目标正是刚刚维护好的粒子扰动器，原本银白色的扇叶被爆炸产生的浓烟染成了黑色，边缘的一小块叶片被炸了下来。

“完了。”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希丝卡瘫倒在自己的坐位上。

「报告，入侵者已经全部消灭。请求指示。」

零零星星地交火数十分钟之后，保安部的负责人发来了战斗结束的报告。

“命令维修班1组2组全部上塔抢修！从五号塔、三号塔调动材料和维修部队帮助修理。”

在警戒状态解除之后，半小时前还清冷无比的四号塔忙碌了起来。

“啊……报告该怎么写啊！”

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着，希丝卡将视线投向了头顶的“星海”。

蓝色的“雾气”不停地翻腾着，仿佛已经察觉到了“牢笼”的剧变。

“啊，请再坚持一会……”

作为无神论者的希丝卡，第一次向着神祈祷。

为了“中央二号站”，也为了远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