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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砂》第二章 追溯而来的预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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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变质着。

少年按照姐姐的期望,照顾着“那些”。

像是对待家人——对待姐姐一样。

可是,“她们”不需要进食,不会感觉劳累,也不用寻求所谓的“娱乐”。“她们”位于少年不被允许进入的“容器”内侧。

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交流”。

于是,少年向“那些”倾诉自己的想法,倾诉自己的所见所闻,倾诉自己的期待与追求,将自己的一切都告知了“她们”。

起初,“那些”只是默默地倾听。

伴随着时间和某种东西的流逝,“那些”存在也逐渐变得异常。

原先那种令人迷乱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你……”

“……好?”

“让?”

对于初次的语言交互,少年并没有感觉到惊喜,原本他是多么期待此刻的到来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察觉到了,自己那伴随着时间流逝的,那逐渐填充、改变着“她们”的,到底是何物。

——————————————

下起了雨。

黑夜犹如天空垂下的幕帘。

即使将车灯开到最大,在这仿佛四面被侵蚀的雨夜中也找不到丝毫的安全感。

车子正向着远离城市的方向驶去,眼前是没有丝毫灯光、被时光侵蚀地坑坑洼洼的道路。

道路不知道延伸到何方,在前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像是有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正在侵蚀着前方的世界。

忽然,漆黑一片的倒视镜中泛起了微光。

“来了……”

纯白色的机体在黑夜中格外显眼,从枪口中喷射而出的火光则是变成了绝佳的提示。

在公路上,越野车的最高时速要远远高于那些人形的机械,但是为了安全和原本的目的,陈让不得不将速度保持在与对方差不多的程度。

恐怕对方也已经发现自己在溜着他跑了,但是却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恐怕那台机体中的人的确因为怀有某种目的而想要杀掉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刚才在列车上完全就是自己连累了万夜,一想到这里,愧疚与懊悔就止不住地从心底涌现。

倒车镜中的机体再度喷射出火光,车后方的装甲板偶尔发出乒乒乓乓的敲打声,陈让则是把身子伏地更低了。

邦——

右侧的倒车镜被一发流弹命中,整个被从车体上抹去了。

因为左侧的倒车镜在离开铁道前就被对方扫射摧毁了,而后视镜则因为拉起了越野车后侧装甲的关系变成了摆设,现在陈让完全失去了对后方环境的掌控。

“啧。”

对方驾驶的机体是陈让从未见过听说过的类型,自然也不会知道最高时速有多少。刚才的“风筝”也仅仅是通过倒车镜确认对方位置来进行把控的,在失去了观察后方能力之后,他只能把车速控制在比刚才略微高一点的的刻度上。

但是,在倒车镜被破坏之后,来自后方的攻击却忽然停了下来。

‘放弃了?’

无法得知后方的状况,不过就算现在对方掉头回去,拖延时间的目的也应该达到了,接下来只能寄望于在列车附近的本土防卫协议的军队在对方离失去这架机体的支援后能够压制那些恐怖分子了。

车子已经开到了离城市相当远的地方,恶劣的电磁环境让车载通讯完全失去了作用。

‘回去吧……’

心中产生了这样想法的瞬间,陈让感觉右侧的视野微微发亮。

“……”

在他再次踩下油门之前,人影就已经出现在了车子的右方。

白色装甲融入黑夜之中,只有机体头部的观测系统泛发出微微红光,巨大的枪口稳稳地指向陈让坐在的驾驶室。

‘失策了。’

对方并非放弃而离开,而是因为察觉到陈让失去了观察后方的能力,所以停止射击避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正在加速靠近的事实,而失去了加速的时机,陈让已经无法逃脱对方的攻击了。

大型突击步枪的枪口喷射出火焰,发动部的装甲顶盖被整个掀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陈让放弃了继续加速而是踩下了刹车,突如其来的减速让战术机兵和越野车之间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导致方才的攻击只擦到了发动部。

不过这并不代表危机结束了,白色的机体在发现攻击打空的瞬间就以令人惊悚的势头紧急刹车,然后把机体转了过来。

即使是这辆越野车,在这种速度下紧急刹车的话车体也会变得极度不稳定,而那架机体竟然连仅仅是摇晃了一下就能够转过头来。

再度启动熄火的车辆,但是前方的发动部仅仅喷出了一束火花就一动不动了,虽然没有直接把车子打爆,但是发动机的元件已经被破坏了。

没有选择靠近,连给陈让的思考的机会都没有,白色的机体再度举起了武器。

皮肤感觉到了刺痛,不知道是因为从破裂的车窗中漏进来的风,还是因为那毫无掩饰的杀意。

「结束了……」

似乎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不过,终结还远未到来。

在敌人扣下扳机之前,比夜更加漆黑的某物从天空俯冲而下,撞在了战术机兵的头部,而后爆发出巨大的湛蓝色电光。白色的机体在一瞬间陷入了僵直。

“emp爆发,那是无人机吗……”

军方的无人机自然不会像这样进行自杀式的攻击,不过虽然不知道是谁帮了他,但趁现在逃走准没错。

虽然依旧不知道对方机体的性能,但是至少对电磁脉冲攻击的抗性不会比军方的机体低多少吧。

从残破不堪的越野车上一跃而下,陈让冲进了黑色的雨幕之中。

——————————————

冰冷苦涩的雨顺着头发流淌而下,滑进口中。

连忙把流进嘴里的雨水吐出来,陈让跳过一块岩石,向着树林的深处逃亡着。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被黑夜与雨水同时妨碍着,在树林中移动的危险度大大提升了。

除此之外,雨本就是对陈让巨大的威胁,且不说雨水中可能含有的辐射和酸,如果被夺去大量的体温,那么即使是体格相对比较强健的他来说也没有熬过这个冰冷夜晚的可能性。

必须立即找到避雨的地方,所幸他很快来到符合要求的地点。

跑过一条斜坡,一处破旧的居住地出现在了陈让的视野中。

头上并没有那层灰色的“光壳”,代表这里并没有触及“穹顶”的保护范围。

“哈……哈……”

急促的喘息就像要把肺胀破一样,陈让感觉双腿似乎失去了知觉,就这样看来,他似乎是不知不觉跑了很久。

借助微弱的视野,他啊看到废墟周围的道路已经彻底龟裂,杂草丛生,不过从那些废弃建筑的墙体还没倒塌这点来看,大概是回归期之后建造的了。

裤子上挂着一根断裂的丝线,伴随着夜晚的寒风抖动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粘上去的。

得去比喻——陈让向着最近的建筑跨出一步。

咔——

透过厚重的鞋底板,少年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

时间仿佛静止了。

额头在数秒内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滴,从未有过的危机感顺着大腿爬上了背脊,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感觉难以呼吸。

“………………”

一秒,两秒……陈让从一开始的惊惧转变为平静,并坦然地准备接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裁决并未降临。

又过了数十秒,陈让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脚底不移动,将视线投向了左脚所踏在的草丛中。

那是一个墨绿色的圆盘,定睛细看的话,很容易就能看见上面的槽口和嵌入机关。

正如陈让所想,这是一枚地雷。

外漆没有脱落的迹象,不大可能是战前的遗留物,地雷的体积比陈让印象中的对人地雷大了好几圈。因此,它唯一没有立即爆炸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是一枚对装甲地雷。

在确认了自己的生命暂时没有威胁之后,临死的压力所造成的巨大的精神损耗,还有刚才疾奔到这里的剧烈体力消耗同时爆发出来。

不顾地上肮脏的泥水,陈让一屁股坐了下来,按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大口喘息着。

不过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候,被吸入鼻孔的雨水呛了一下之后,陈让向着刚才的建筑冲了过去。

在入口确认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之后,陈让推开生锈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灰尘与铁锈的气息。

建筑内侧是一片寂静的漆黑,深远的黑暗中似乎蛰伏着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内部的空气并不潮湿,建筑的深处传来时断时续的水声,所幸头顶的天花板还没有崩塌,至少是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陈让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了。

‘不知道万夜怎么样了……’

至少不会和他一样被淋成落汤鸡吧。

虽然同样陷入了危险境地,但是相对于自己而言,友人的安危才是陈让最关心的。

陈让又变成了独自一人。在为受伤的少女担忧时,孤独感再度侵袭而来。

忽然,从建筑深处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有人。’

感官捕捉到了人的气息,代替了在黑暗中失去作用的视觉,听力变地更加敏锐。

对此,早有准备的陈让举起了手中的rid,启动了手电模式,灯光在一瞬间照亮了对应的区域。

若对方是恐怖分子,那这也是他仅能想到的争取时间的手段了。

不过,出现在手电筒下的并非是拿着枪的任何人。

只有一位靠着墙坐倒在地的男人。

他的一条腿不见了,从腿部断面流出的血液汇聚成了小小的湖泊,双目紧闭着,只有胸口有着微小的起伏,代表着他尚未死去。

男人穿着一件绿色的马甲,衣袖上没有标识,只有胸口绣着一朵鸢花,看上去不是城防军,但是应该和那些穿白甲的恐怖分子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佣兵。’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佣兵就是混乱的代名词。

为了金钱无所不为,秩序与和平的破坏者,这是大多数人对佣兵的看法。大部分时候,他们与真正的恐怖分子之间只有一线之差。

和刚才所救的士兵不一样,既与陈让没有关系,又没有让他出手相救的动力,这个男人还是就这样让他安静地死在这里比较好。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余力去救其他人了。

少年转过了身,注视着在阴暗的夜幕之下的雨景。

水滴从散发着微光的天幕中降下,就像是星星的泪。

雨点顺着残缺的房檐滴落,在窗框上碎裂。

滴答滴答。

就像时钟一般规律地发出响声。

滴答滴答。

就像欢送着即将流逝的生命。

然后,雨势逐渐微弱。

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快……」

听到了,不知道是谁的呼唤。

少年立即转身,他在昏迷的佣兵身上搜索了一番,最后从对方的右耳中取出了一枚通讯器。

似乎是作为传递媒介的纳米机械被天气干扰的缘故,从通讯的另一端只能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舅……不要……丢下……」

耳机中传出了夹杂着混重的杂音的,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男女的声音。

完全听不清楚对面的声音,但是那之中必定包涵了某种哀求吧。

不知为何,陈让从这声音中理解了一丝“意愿”。

如果是这样的话。

——————————————

“今天……要讲……什么……让?”

日复一日,容器中的“那些”越来越完整,越来越灵动。与之相对的,少年的存在则是越来越稀薄。

某一日,姐姐再次出现在了少年的面前。

“完美,不愧是我的弟弟,因为你的关系,我所期待的最理想的准备完成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少年从未见过的,妖艳的微笑。那笑容宛如炽热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灼烧着少年的存在。

可是,少年所期待的,难道是这样的笑容吗?

“那么,你想要什么奖励。想要好吃的吗?想要好玩的吗?想要姐姐的抱抱亲亲吗?就算把这个世界送给你都可以哦?”

少年不为所动,他已经找不到自己原本所追求的东西了。

“啊,这样啊……”

女人的表情恢复了冷漠。

“那么,你已经没用了,消失吧。”

在冰冷的话语背后,有什么像是光的东西涌动着。那才是姐姐所期待的“家人”吗?少年产生如此疑问。

少年就这样被抛弃了。

虽然心里想的是‘终于厌倦了啊’,但是被曾经最仰慕的人这样说,总归是有些失落的。

这一切都被“那些”看在眼里。

“没关系……”

“让……”

“还有……”

什么都没有了,不被人所需要的少年,已经失去了价值。

所以,为了挽留、填充逐渐消逝的他,“她们”提出了各自的愿望。

——————————————

取回了寄存的意志。

将热量注入冰冷的肢体,作为信息的知觉重新传入大脑,然后,陈让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看见的是绿色的布料组成的天花板。

“……”

在那片废墟里呆了一段时间后,陈让被赶来的军队士兵制服,在之前耗光了精力的他很快就晕了过去。

这样看来,现在大概是在军方的监控之下,头上的绿色幕布大概是帐篷的的顶盖,而自己正躺在一个睡袋中。

精神依旧感到很疲惫,似乎做了一个非常艰辛的梦。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咳咳!”

从床边传来了某人的咳嗽声,随后,陈让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虽然很想继续躺着,不过似乎有人不愿意等待下去了。

把压在自己额头上的终端推开,陈让坐起身来。

自己原本被雨水打湿的衣物……理所当然被人脱下了,床头摆放着一套深蓝色的大衣和长裤,陈让理所当然地穿了上去。

穿戴结束以后,陈让才把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睡袋的不远处,一位穿着制服的青年正坐在椅子上,他的双手举着一块军用的平面终端,大概就是刚才用来敲打自己额头的东西。

“咳咳,市民,你醒啦?”

“醒了。”

“……”

片刻的沉默之后,对方举起终端遮住了脸,虽然看上去像是害羞的样子,不过刚才看到了平板上的类似笔记内容的陈让,知道对方大概只是忘词了而已。

趁此机会,陈让观察了一下周围。如他所想,这里是一处营帐之中,周围并没有其他的器具,应该是被架设出来专门用作讯问的帐篷。

而眼前的青年,有着完全不同于陈让印象中的“军人”的外表,看上去温润又弱气。年龄大概只比陈让大上两三岁吧,有一种在校大学生的感觉。虽然肩章上标记着军衔,不过陈让看不懂。

刘海稍微遮住了一点眼睛,如果是外务部门的军人肯定是不会留这种发型。

不过从那一身轻飘飘的衣服上看,大概是本土防卫协议的文官吧。因为天门市只有一座培养武官的军校,所以本土防卫协议的文职人员很多都是从其他专业学院中转入的,比起武官来说更像是保密级别较高“公务员”,所以像是青年这样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文官”也是可能存在的。

只不过让他有点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陪同这位文官进行问讯。

“好了,那么……”

“请问现在是几点了?”

“我看看……晚上11点。”

忽然被打断发言,青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钟,回答道。

估算了下时间,陈让大概睡了将近四个小时,已经过了那么久,外面的恐怖分子骚乱大概早已经结束了。

“不对,现在是我在提问,市民!”

青年气愤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平面终端,陈让也只好把心里的一大堆问题压了下来。无论对方看上去多么孱弱,也依旧改变不了自己的明天掌握在对方手里的事实。万一因为“不合作”被拘留几天那找谁哭去。

“那么先来做个笔录吧,姓名。”

“陈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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