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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月光》第8章 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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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气清宜出行。

萧然恭谨跪下,规规矩矩地给华严磕了三个头:“徒儿七年学艺,师恩之重,萧然铭记。今日出山,定谨遵师父教诲,必不做辱没师门之事。”

“快起来。”华严受了礼,亲自扶她起来。

萧然看着他,眼眶开始发红。

她本应只身一人于陌生环境,无依无靠,却有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待她如亲人。李秋生抚养她十年,犹如亲生,授以医理、乐理,后离开也不忘把她托付给信任之人。而华严则因为一句承诺,便给予她谆谆教导,满身技艺更是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该是人间自有真情在,自己是有多好运遇见了他们。

“然儿,这么多年,我看在眼里。别的不说,单就轻功而言,江湖上胜过你的不过一手之数。过段时日便是传说中长明塔开启的日子,这等百年一遇的盛事,错过也是可惜。你可同明儿一起,沿途游历,增长世面。切记江湖险恶,好坏掺半,多加小心。”

萧然点头,又问道:“既然是百年的盛事,您为什么不来呢?”

华严笑道:“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没那么多好奇的心思。”他顿了顿,眉眼一霎温柔,“况且我走了,没人陪你师娘,她该多寂寞。”

师娘,华明的娘,生华明时难产而死,后被华严埋葬在浮山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华明一直立在萧然旁边,听到这话,眼敛垂了几分。

“对了,明儿你可曾把玉佩给然儿?”

“给了。”两人同时答道。

华家的玉佩共三块。华家父子两一人一块,第三块用华明的话说,是给他未来媳妇准备的。萧然心说没事,你找到媳妇我给她便是了。

玉佩用上好的羊脂玉打造,一面光洁,一面雕刻流云图案。特别之处在于,光洁那面对着阳光看,会浮现一个淡金色的华字。

“可以凭着这枚玉佩,到任意一家明景银号取钱。明儿这些年经商,好像积累了不少财富。我也征询了他的意见,都是一家人,随便花。”

随便花。

随便。

花。

萧然仰头,热泪盈眶:亲人啊亲人!

“不过——”华严似有意逗她,拖长了声调。

“您说您说。”

“然儿啊,在外面......遇到适合明儿的姑娘,记得多多留意,必要时一定要写信知会我。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换别人,我都该抱孙子了。”

华严觉着萧然这孩子各方面都是极好的,也曾有意无意试探过两人口风,可惜,两人对彼此除了一种亲朋的感情外,便没有别的了。

果然天下父母都操心孩子的对象问题。萧然忍住笑点头:“一定一定。”

华明脸色略微无奈,上前道:“父亲,我们走了,您多保重。”说罢扯着萧然下山了。

————

路上,萧然还不忘问他:“你昨天等的人等到了吗?”

“等到了。”

萧然想了想:“季涵?”

“对。”华明道,“他说,似乎有人发现了明珠的踪迹。”

明珠,传言里乃玄冥大师于长明塔内坐化所留,是开启长明塔的钥匙。

有人说它大如拳头,也有人说它小如绿豆。因长明塔已封闭百年,百年之中曾不少江湖人士前去一探究竟,不料最后纷纷失去了踪迹。

萧然道:“怎么确定那就是明珠呢?”

“日前西梵国师预测,三个月之后,子夜时分,会有血月异象。而传言里,长明塔初现之时也是血月,有些人便把两者联系在一起了。”

“这样牵强的理由也有人信?”她捣捣华明胳膊,“你信?”

“毕竟传言里,长明塔是汇聚四国财富的地方,有无数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那里,但凡有些风声,人们便坐不住了。”华明说罢,不忘拂了拂刚才被她触碰到的衣摆,“我自然是不信的。”

萧然翻翻眼皮:确实该找个姑娘给治治某人洁癖的毛病了。

————

浮山位于东芜和南镜交界处,由于地理位置偏僻,萧然二人骑着马也行了两日,到了南镜境内的洛水。

洛水,半面环水,半面靠山。青石拱桥悠悠搭在通澈的河水上,偶尔一二船只从桥下穿过,涟漪开阖。放眼望去四周民居白墙灰瓦,颇具江南水乡风情。

萧然和华明并肩走在石板路上,看着周围住房百姓,感叹道:山里人终于进城了。

一路走下来,她偶尔停下,东看西看周围商贩卖的当地小玩意。

华明见她只看不买,便道:“喜欢便买。”

她摇摇头:“不实用,看看便好。”

一转头,便见前方两个姑娘一直盯着她这里看。

只听那绿衫姑娘小声道:“小姐,你看那公子......模样好生俊美。”

旁边粉衫姑娘戴着面纱,没回旁边姑娘话,只是手里不停地绞着手帕,眼光不时往这里飘。

萧然心领神会,揶揄道:“人家姑娘看你呢。”

华明顺着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了粉衫姑娘的眼睛。

公子白衣,眉远眸清,高山雪岭。姑娘一瞬窒息,面纱之下脸颊飞红,手里的帕子绞得更紧了。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美男子都会受到大姑娘小姑娘的青睐。

华明似乎习以为常,他对姑娘微微点点头,以示礼貌,便收回了目光。

萧然看看那姑娘痴了的模样,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去哪儿?”

“明景银号。”

————

萧然想着,厉害了我的哥。

踏进银号,华明便道:“让你们掌柜出来。”

银号里的人见来者衣着不凡,唯恐是什么大人物,便应声喊了掌柜。

掌柜一见华明,顿时惶恐:“明公子,您来了,快,快,里面请。”

二人被掌柜带至里间,入了座。掌柜刚要泡茶,华明道:“不必麻烦,有事直说。”

掌柜应了声,便道:“回公子,近来季家二公子动静不小。他命手下的人暗地里收购大量药材、香料、布匹等物,价格却卖得比我们低,像是有意打压,我们有好些铺子都受了影响。”

华明唇角几分讥诮:“季家老二跟着他大哥学了这么多年,没学会他大哥的厚道,旁的本事倒会了不少。”

嗯,不抢你生意的就是厚道,萧然想。

“要不要小的派人和季家人见个面?”

“不必。”华明露出一丝兴味,“我亲自去。”

萧然坐在一旁边闲得长草,便把手上佛珠取下,一颗一颗地捻。这时忽听华明对掌柜道:“她是我朋友,若是她有什么需求来找你,满足便是。”

掌柜恭谨地点了点头。

出了银号,萧然道:“你不会现在就要走吧?”

华明答:“你方才也听见了,季家老二不太-安分,我正好有事,顺便去一趟,一会便走。”

“去多久?”

“一个月左右。”

“那......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自然可以到别的地方走走。”

重点是“一个人”而不是“这里”好吗!

华明似乎想了想,道:“就算你惹事了也不用担心。”

萧然稍感安慰,只听他道:“惹事了逃跑便可,你轻功学了当摆设吗?”

萧然顿时一噎:要是被人绑起来吊打怎么办?她还能上天吗?转念一想,这里治安看起来不错,况且光天化日下哪有那么多恶行,又这么巧能被自己遇到,便释然了。

她挥挥手:“你走吧。”

————

此时的夏季还未热起来,阳光暖而不晒。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萧然便避开来,沿着河边一路走着。

她不经意间摸摸怀里。

从银号离开时,掌柜特别有眼力见,给了她一叠厚厚实实的银票,还有一小袋小金珠和几片金叶子,说是给她当做小玩意把玩。

萧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带看着路上行人,都顺眼许多。

这里的人一言不合就给钱,民风是多么淳朴啊。

怀揣巨款,萧然觉着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有底气,真真是岁月静好,有钱真好。

“让开!让开!别挡路!去你的,没长眼睛吗!”

“淳朴”的氛围迅速被打破。萧然转头看去,七八个地痞流氓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着,周围百姓像是看到什么吓人东西,纷纷向道路两侧避开。

当头一人贼眉鼠眼,直接从旁边摊子上拎起一串紫葡萄,往嘴里撂了几颗“呸”地吐出来:“这么酸是给人吃的吗?”说完把葡萄朝地下一砸,一地汁液。

“就是!能给我们老大吃吗!”身后小弟们立刻附和。

这几人走一路破坏一路,而百姓们没有一个反抗的,全都低下头,把摊子往后撤。

萧然听旁边两个妇人小声议论道:“这刘万福可真横行霸道!我家鸡蛋都不知道被他砸了多少个了!”

“就是!”另一个妇人应和道,“还不是仗着自己是刘员外独苗!刘员外不知道每年给张志那狗官塞多少银子,前几天老柳家的摊子被刘万福砸了,老柳去衙门讨公道,二话没说就被打了二十大板!”

萧然皱起眉:果然,无论到哪里,人渣败类总是存在的。

刘万福“扫荡”一番后,街上百姓们开始默默整理自家损失。萧然瞧见边上一家卖布匹的店,思忖着东西揣在怀里终究不如装在包里方便些,于是便走了过去。

“姑娘可看中了哪块料子?”老板娘笑着询问。

萧然一眼相中一匹米色布料,手摸了摸,棉麻质感。颜色虽不耐脏,但胜在百搭。

她对老板娘比划了一个长方形:“你看能不能用它给我做一个可以斜着背的这么大的包,哦,里面再做一些夹层。”

老板娘想了想,道:“姑娘,我们这边不接这种活,但你可以拿着料子,去西头找卖豆腐的老柳家。他家女儿的女红在我们这都是出了名的好,是女红活都接。”

萧然觉得左右无事,便同意了。

待萧然走后,老板娘旁边一个稍微年轻的女子问道:“这种活我们也是可以接的,为什么不接呢?”

老板娘叹了口气:“老柳家姑娘可怜,她娘卧病在床一刻也离不开她,不然她就能来我这做些绣活,也能多补贴些家用。她爹前些日子又挨了板子,一家子生活更苦了。咱们大家都是一条街的,能帮衬就帮衬些。”

————

几百里外,风雷镖局迎来今天第一位客人。

客人提了两口箱子,会见了镖局大当家。

他递了一封信,开门见山:“我家主子命我备此薄礼,谢过令千金。”

雷震接过信,迟疑道:“不知阁下是?”

客人笑了笑:“大当家看过便知。”

“爹——谁来了?”里屋忽传来明快活泼的女声。一身红色劲装女子掀帘而来,头发高束,白皙脸蛋上的眸子一眨一眨,又大又亮。

“风儿!”雷震喝道:“没大没小的,谁放你出来的!”

红衣女子嘴巴一撇:“没有谁,我自己出来的。”

雷震抱歉点了点头:“家女顽劣,让阁下见笑了。”

客人微微一笑:“令千金很好。东西既已送到,在下便告辞了。”

红衣女子头一回听见有人夸她“很好”,甚是开心,便看了他一眼。

雷震亲自送他出去后,便拆开了信。看到落款时,他手指一颤,随后慢慢握紧了信纸,目光不定。

身后红衣女子还在原地嘀咕道: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随后她又好奇地打开了箱子,惊叫出来:“爹,怎么这么多珠宝啊!”

雷震没有回头。

过了好一会,他招来下人:“吩咐下去,解除对大小姐的禁令。大小姐以后出去,不必再拦,多派些人手跟着便可。遇到事情,非紧要关头,不准帮她。”

手里信纸被握得渐渐发烫。他回头,看了看蹲在地上数珠宝的爱女,喃喃道: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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