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立大学的本科部在校园的东北面，研究生和博士院在校园的西北面，当中有一道峡湾水流过，只有一座锦雁桥相连。

等到陈安绕过锦雁桥来到研究部，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当时正是学生下晚自习的时间，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到了可怕的一幕，沈曼因为目睹整个过程，所以心跳骤然加速，陈安这边的系统才起了反应。

陈安在人群中寻找沈曼，发现她已经被惊得唇色发青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健壮的校护卫队密密麻麻把出事地点拦成一圈，校医疗队已经在里面进行抢救，以她天生悲天悯人的性格，早就奔到圈子当中。

看到陈安后，沈曼终于撑不住说：“太可怕了，刚刚发生的事太可怕！”陈安就问：“到底怎么了？”沈曼就回答：“我听说，我们都只是听说，听说这个阿兰白天跟罗宾教授有过争执，教授说他的论文学术水平太差，说再这样下去就要关掉他的学位，没想到现在就发生这样可怕的事。”

陈安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远处有个花白头发的老教授傻傻地站立在一旁，各种人对他指指点点，他身边也有几个保安围着，面无表情。

沈曼一脸愤怒，想骂，却不知道骂谁。

这时候警报声音响起，警车还有救护车都开了过来，现场开始井然有序。不到一个小时，地面被打扫干净，人员被疏散开来。陈安望着那裸露的地基，心里清楚，只要一夜风雪这里就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曼问：“你跟去医院看看吧？”

陈安看沈曼的情绪不稳定，就说：“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又一想，表姐那边全是女学生发生这种事肯定都是负面情绪，所以执意把沈曼带回自己寝室，又根据她的各项情况帮她预约了心理医生，听她絮絮叨叨发泄了好久，才放下心来。

过了两天，医院传来消息：阿兰基本上是永远都不太可能会醒来。事情在社会上传开，媒体纷纷报道。有人批现行各项制度，有人怪他趋利忘了学生的本分，又有心理医生爆出他精神长期存在问题的事实，最后大家都归结于“少年天才陨落”的怪圈；罗宾教授面临了巨大的社会压力，但有理智的人认为他只是按章办事，并没有过错；只有阿兰的父母在电视里哭得跟泪人一样，旁边却有媒体报导，他们自从儿子成为天才明星后，都已经都不再工作，十年来的奢靡生活或将从此告一终结。

陈安那天来到阿兰的公司，他看着自己的办公室，这是拜阿兰所赐，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清闲省心的实习环境，心里也非常难受。想想阿兰已经离去，自己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正准备整理东西离开，忽然外边喧闹起来，陈安开门一看，好几个警察风风火火地冲进公司。

所有员工本来都在传言公司可能会关闭，更在谋着自己的出路，看到警察来了就更加担心：“这是要干嘛？怎么来的那么快？下家还没找呢就要关掉公司了么？”

还好为首的警官马克拿出搜查证，对阿兰的第一助理乔说：“很抱歉，我们都知道这是一起意外，但我们必须要查封公司的一切资料带回去调查。大家放心，这只是例行公事。”

员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说话间马克带来的小组已经开始雷厉风行地检查所有跟阿兰有关的物品。

他们经过陈安的办公室，饶有兴趣地问了句：“请问，这位是？”乔赶紧回答：“这是我们公司的实习生，阿兰先生亲自招进来的。”马克环视一眼办公室：“给一个实习生这样的房间，真的是，很不错。”乔笑了笑：“这都是老板的意思。”

警察环顾一周没发现有什么疑点，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很快离开了公司。

陈安也想离开，但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就走，他瞧着乔空闲的时候把乔叫到一边，说：“我也该走了，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谁知乔听后竟然一脸震惊和不舍，他一把拦住陈安：“不，陈先生，我们都非常希望你留下。这个时候，公司这里需要有人坐镇。”这话让陈安感觉十分奇怪，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存在是公司每个员工都不耻的，更不要说什么坐镇公司的话。

可是乔的眼神那么真挚，又说：“您等等，这几天你先等等，我已经跟董事会报到，您千万别急着离开公司，千万别。”说完一溜烟就出门了。

董事长利文正在考虑阿兰公司的去留问题。惨案发生后第二天老克里就已经给他去过电话，表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当然这样的电话他接到很多：“都是趁火打劫。”利文恨恨地说道。

乔找到彼得教授，并在一位董事本森的陪同下一齐去找利文。

“说了那么多，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希望这个项目让那个年轻人接手？”利文的脑子在飞快转动。

“是的。”面前三人都给了正面答复。

“项目都完成过半了低价转让给其他人，这忒傻。那位陈先生是阿兰先生特地去邀请他加入公司，我相信他肯定可以带领公司完成项目。”乔首先说。

本森接着说：“公司的内部运营我都参与了一点，我也知道这个项目的问题不是一点点，比我们一开始想象的都难，但是所有的问题加在一起又怎么样？比起项目成功带来的巨大收益，都可以忽视！那个年轻人到公司才几个月已经暗中帮忙解决了好几个难题，是的，他可能以为我不知道，但我都知道！他的心性成熟稳重，我有理由相信他会比他的前任取得更快更好的成果。”

彼得就说：“我能证明的只是他的天赋，少年天才本来就不多，像他这样心性稳重踏实的少之又少。”

“少年天才！”利文听了这话忍不住发起牢骚：“别再说什么少年天才了，我们这次声誉那么差，都是因为这几个字。说我们剥削童工！真是岂有此理！他们怎么不看看我们给社会做了多大的贡献，带来多少工作岗位，缴纳多少税收，养活多少家庭。”

“那正是这位陈安先生的优势，他今年已经超过二十岁了，太棒了！”本森说。

利文还在计算，他在衡量现在抛售给老克里那群狼崽子和让另外一个毛头小子接手，哪个风险更小收益更大。

“我觉得我们还是算了吧。”彼得看这情形故意说：“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你们想让他接手，给他再高的薪金和股份，他都未必同意。”

“哦？还有这样的事？”这话成功引起了利文的注意。

陈安这时候考虑的却是其他。当混乱的场面慢慢清晰，从蛛丝马迹中积聚起来的疑虑汇聚在陈安心头。

他在z脑群中说：

“首先，我承认他有心理问题，但我可不认为他的心灵已经脆弱到需要自杀的地步。他有着相当强的自我约束能力，有着重度的强迫症，没有留下只言片句就去做傻事、留下一堆烂摊子，这不符合他追求完美的个性；其次，就在跳楼前一天，他跟我说要去另外一个城市见名媛，说他的项目有突破性进展，说要去享受寻常人没办法享受的生活，所以只因为在电话里跟人吵几句他就跳楼了怎么想都不可能。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要自杀，他也完全可以回到学校找到博士再吵一架确定学位没有希望后再跳楼。”

“这点我赞同。”群中有人回复，“以他的个性，如果跟人吵个架就要跳楼的话，那他早就跳了无数遍了。”

“这件事的硬伤是他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下跳楼。就算警方发现利益冲突或者谁有动机，最后也只能排除他杀。而我们的难题在于，我们可以证明利用一些工具和手段在那样的环境下伪装成自杀，但却没有证据去证明有人真的这么做。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什么线索都没了。”

陈安正想回复，忽听到有人敲门，就在群里发道：“有人来，一会说，你们先帮我查查。”随后放下电脑打开房门，门外站了好几个，有乔，有阿兰那双眼已经哭得红肿的父母，另外还有两个年纪大的，一个自己认识，彼得教授，另外一个是满头白发脸色却细腻红润有光泽穿戴考究的老人。

彼得是真心喜欢陈安，他看到陈安就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欢迎你啊小子，我可是一直想来找你，又怕你奶奶不高兴！”陈安表示出谦逊的神色。他把他们请进屋，倒了水然后问：“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乔介绍那位白发老人：“陈先生，这位是阿兰项目出资人之一的本森先生。”

听这介绍以及阵势，陈安已经猜到对方的意图，却只能慢慢听他们一句一句往外说。

果然对方在反复表达了惋惜悲痛哀悼之后，本森终于说道：“陈先生，我们这次过来，是希望你能挑起公司的重担，我们已经做过多方调查，知道您有这个实力，希望你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助我们。”

阿兰的母亲已经不记得她曾经见过陈安，这个时候也在苦苦请求：“这是我们阿兰的心血，这是他那么多年的心血，不能让他白费了。我们阿兰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希望您在这时候一定要帮他撑起这个担子。我们将感激不尽。”

陈安很清楚，阿兰在公司的股份占到百分之六十，现在无论关闭还是出售，他的股份都将一文不值。虽然他们的模样着实可怜，可不知为何陈安对他们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他抑制着内心的怒火，一言不发。

乔说：“如果现在解散，公司还将有几百名员工瞬间失去工作，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愿看到。这项目不仅是阿兰一个人的，更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那么多年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我的想法跟你所有员工一样，我们会坚持到底，绝不同意被出售或就此终结。”

“陈先生您可以这样想，一旦这款飞行器成果上市，将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是您开创了一个新时代，我们都会全力以赴支持您。”本森描绘了一个美好景象。

陈安对入主一家公司毫无兴趣，但是他判断了眼前的形势，猜出断然拒绝他们是不会甘心的，只好说：“要不你们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对方眼见只能如此，罗嗦几句后只得起身告辞。临走前，本森给了乔一个眼色，乔便一个人折回来对陈安说：“陈先生，刚刚人多不方便说，如果你肯接受，你得到的将远远高过你的前任。我们非常希望你能尽快进入这个团队。”说完用他紧紧地握住陈安的手又不等他回复转身出了门。

群里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只问：“你接受么？”

陈安说：“你们觉得我该接手么？”

“很难评判。”

又有人说：“得到的超过你的前任，不把事情搞搞清楚，当心结果也超过你的前任！”

t忽然说：“这真好笑，刚刚也有人来找我了。”

“哈哈！谁？”

“利文的，我查了下，利文的一个小舅子。”

陈安长呼了一口气：“还好他们不是把所有的苹果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让他轻松很多。

他认真看了一遍之前的邮件以及工作备忘录，希望对项目做一个新的评估，却忽然想起一件奇怪的事：

“我记得阿兰说过，他的项目有了突破性进展，可我翻遍了往来讯息，只知道有个难题已经困扰他们很久，却没找到他的突破性进展在哪？”

陈安立马联系了乔。乔那么快接到陈安电话高兴坏了以为他答应了，没想到对方却在问突破性进展的问题，停顿了好几秒才说：

“哦不，我不知道，我没有听他跟我说过任何关于突破性进展的事。关于全悬翼的问题我们已经有半年多止步不前。”

“你确定是关于全悬翼的问题？”

“是的，如果阿兰说是突破性进展，那就只能是这个了。”

“你能帮我去找到他的研究资料么？”

“当然，他所有的成果都在公司，因为阿兰先生有随意填写东西的习惯，所以会有随身记录仪，有任何灵光乍现的时候他都会记录在那个仪器里面。可我检查过了，警察也已经把所有物品还回公司，没发现任何新的有价值的东西。”

陈安想了想：

“他有个专门玩游戏的电脑你记得么，就是那个样子有些奇特形状跟猫头鹰差不多的透明的电脑。”

对方嗯了几声，说不太记得，又说：“这样吧，我马上跟他的父母联系，或许那东西被当成私人物品存在他家里。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你明白的，他名下有好几套物业，而且今天是周末律师出去郊游了，后天才能回来。他的各种无用的电子设备非常多，要找到这样一台电脑需要些时间。哦对了，您为什么想到那台电脑？”

“我记得那阵子他经常拿着那台电脑，或许他玩乐的随手记录下来也不一定。”

对方说好的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么说，今天是周末。”陈安忽然嘟囔了一句。“今天是周末，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他忽然想起来，丽芙竟然没找他，这太不可思议。丽芙已经两个礼拜没休息，说好这周要见面的。他赶忙给丽芙联系，谁知她竟然好久才应联络器：“喂，安。”她的声音有些过于平稳。

“你怎么了？”陈安问。

“我？我没怎么啊，正在寝室休息呢？”

陈安看联络器中的数据：“你的声音比平常低了百分之三十，语速比平常慢了百分之四十，而且看联络器的信号范围，你根本不在学校，好吧说吧，你现在到底在哪？”

联络器那头就没吱声。

“你是不是在撅嘴？”陈安问。

对方还是不说话。

“我现在就来找你，你不说我也能找到你，你信不信？就算我把你那个方向翻个遍我总能把你找出来。”

丽芙知道这个神经病敢说就敢做，只得说：“别发疯了我在医院，我没事。弗兰诊所东三楼028。你快来吧。”

陈安赶紧奔向医院，见到丽芙已经平静地靠在床上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啦，就是跳舞扭伤了脚。”丽芙笑着。

“扭伤脚你去关节科或者骨科，你在内科血液神经科干吗？”

丽芙有时候很讨厌陈安的某些特质，但听这话又像是被亲人心疼和埋怨，心里头一阵委屈涌上来控制不住就泪珠子成串滚落下来。

这让陈安更加着急：“到底怎么了？”他上手就把盖在她小腿上的被子给掀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