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推门而出，小五躲在门口，伏门窃听。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女巫的声音：“真是好大的本事，我的迷之毒雾也奈何不了你。”

一个冰冷的的女人声音应道：“此处毒雾蔓延了至少千年，除了汝先祖库特林女士，并非再无人可以破解此毒。库特林女士虽是负罪逋逃之人，却也与我同宗，本是一源。你何必耍弄心机，令你我为敌呢？”

女巫道：“但凭你一面之词，难以令女巫信服。你既然有解我毒雾的本事，何不自行炼药，非要侵我家园，如此咄咄逼人？”

“我等没有与你为难的意思。即便为此事损失了数人，也不会推辜于你。只要你愿意交出灵药以及炼制方法，一切条件可以磋商。这是我等一贯的态度。放你回来，足以展示诚意。你不顾承诺，躲在家里不出，徒然惹人耻笑，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女巫的灵药可是宝贝，人人都想得到，女巫却不能人人都给。今天女巫已经累了，明天早上你再来，只你一个人，到我的房子里来，开诚布公，好好谈谈，让女巫看看你的诚意。”

女巫不等对方回话，推门返回小屋，贴住门缝，向外窥望。小五问道：“这个女人似乎与你颇有渊源？”

女巫嘘了一声，再行窥探，见对方确是离开了，在矮凳上坐下来，说道：“女魔头索药而来，做了精心的准备，鬼话连篇，怎能当真？明日她如果敢来赴会，我们需要作个打算，定要将她拿下。我见过女魔头的厉害，出剑很快，杀人不眨眼，只怕硬来，你非她敌手。”

“既然如此，你何不送她几颗药，息事宁人呢？”

“一旦送出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乃至无数次，受困尤巴便是证明。至于炼制的方法，乃是女巫耗尽心血外加机缘巧合，才得以侥幸摸索出来。从古至今，巫师的巫术从来不会轻易外传，即便是治腹泻的小方，也是万万不可的。”

当晚，两人计议已定。女巫躺在她的摇椅里看书，小五细观女巫的书房以及陈展室，见藏书丰富，涉及古今，啧啧赞叹，再览那些稀奇古怪的装饰物，有的看起来非常贵重，有的却不知为何物，连连称羡。客人偶有所问，女巫一一相答。小五突然想到了小女孩佩格娜说过的话，问女巫道：“听佩格娜说，您学识丰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这满墙的书足有上万本吧？真是令人惊叹。”

女巫笑道：“这些书乃是数代女巫集攒而成，并非妮卡一个人的功劳。库特林女巫收列得最多。从《索尔战纪》到《杂症稽考》等治疗小病的医书，从先家正史到百家野谈稗事，多有包容。你如果有兴趣，可以随便看看。只有一个要求，拿出来的书记得放回原地。妮卡女巫不喜欢读史，那些奇闻怪谈，一本也没看过。嗯，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女巫不喜欢别人以‘您’相称。”

“对于疫情，你有什么看法？”

“我本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巫，隐居在这个坟墓一般的罐头小屋里。偶尔在附近转转，寻访为数不多的朋友，采摘草药，给人看病，随便混口吃的。在前代女巫去世以后，妮卡女巫常常觉得寂寞，心里也有远游的祈愿，只是世道混乱，每况愈下。女巫心里有点担心，也为了遵循传统，这更加重要，虽然妮卡女巫不以为然。直到某天，村里的人们告诉女巫，可怕的混沌末日来临了，他们准备逃走了。女巫心里虽然也没底儿，却没有认为事情会有那么糟糕。后来的某天，那天天气还不错，女巫现在依然记得。女巫断了粮食，吃腻了沼泽里又臭又腥的毒鱼，出去找点别的。女巫在沼泽边上，看到了成堆的尸体，有的泡在水里。有一个男孩子，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在那里啃食尸体。他突然抬起头来看我。啊，女巫一辈子也忘不了！他满脸的血污，表情看起来...似乎是绝望的。他发出低吼，向女巫跑过来。女巫很害怕，拼命地往回逃跑。男孩子紧跟在我后面，眼看便要抓住了我，终于，脚下歪了几步，倒进沼泽里去了。”

“后来呢？”

“后来？哼，哼，后来，女巫见得多了，不再害怕，便兴了好奇的心思，开始了她的研究。一个朋友启发了女巫，也提供了有益的帮助，可惜...”

“你的朋友便是地下村里实验室的原主人么？”

“看来，女巫的朋友真的不是很多。我们的研究开始颇有进展，中途翻废了不少周折。地下村的部分村民参与了实验后，因为某个巧合，制药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在那以后，我却被迫不得不离开了地下村。”

“有人打翻了你们的药罐？”

“哼，你太高估了药罐的威力了。某些阶段的药物产生了毒副效果。村民们与伊力特---他活着的时候是地下村的首领---不太理解，将怨气撒在我的身上。当人们产生某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你再怎么努力都是没有效果的。”

“所以，这些人吃下了你的药，都变成了怪物了？”

“这种副作用当初还没有显现。人们对生活充满了恐惧，哪怕有一丝生存下去的希望，都不会撒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恐惧带来的影响越发明显，人们会变得越发的偏激与执著。所以，地下村的灾灭是迟早的事情。女巫庆幸自己遭到了驱逐，嗯，那位朋友便不那么幸运了。”

小五从上层走了下来，坐到女巫对面，说道：“此事了了以后，我将要往乔林去。你有关乎乔林的消息么？”

“女巫但在本地活动，亦是井底之蛙。听说，疫情的罪魁祸首便在乔林城。至于其它，全无所知。不过，关于病理，女巫有所研究，可以分享一二。在女巫看来，疫种作为一种特殊的感染源，却与一般引发瘟疫的病种有所不同。可以肯定的是，疫种几乎不会污染空气，而是与暗灵交融在一起，关系密切。魔法师们释放魔法，吐纳暗灵，便会吸入疫种，进而感染脑部，引起某些趋向病症的变化。有的感染者脑组织大面积枯萎，很快便死亡了。有的感染者稍有不同，脑组织中仅有瑟林区枯萎发暗，其它区域异常亮白，放佛涂了一层猪油一般。这些人记忆、语言的功能逐渐退化或者丧失，思维力以及肌体能力都将获得增强，效果因人而异。这些看似活下来的可怜虫有着共同的特点，便是如同凶猛的野兽，毫无人性可言。你也应该知道了，这些人便是不死人。”

“我有一个疑问。照你的说法，便不会有普通人沦为不死人。然而，不少普通人确实产生了变异。”

“你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听众，没有认真听清女巫说的话。女巫说‘几乎’不会污染空气，并没有称肯定不会。再浓密的大树也会漏下一两滴雨。对于疫种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散逸在空气里的疫种定然存在，虽然稀薄，也是可以害人的，就像人久在树下躲雨，衣服迟早也会湿的。不过，普通人沦为不死人，更多的应该跟特殊不死人有关系。他们的红眼睛具有极强的传染性，普通人对此几乎没有抵抗力。只消对视上数秒钟，普通人便会脑部变异，宣告死亡。你不用拿眼睛瞪我。我确是做过这样的实验，却是用半死人做的。”

“特殊不死人与普通不死人有什么区别么？”

“我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区别。抓你前来，便是想做这方面的研究。”

“如此说来，我应该有所损伤才对。我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脑组织的损伤是无法修复的。你中毒尚浅，影响可能还不明显。这也是我可以将你救回来的原因。你用心去发掘，或许可以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你是否忘记了某些事情。有些事情好像发生过，却记不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小五稍作凝想，皱起了眉头，点头道：“你应该是对的，我似乎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天色稍晚，女巫在壁炉边上给客人铺设了被褥，回房休息去了。小五耍了一会枪刃，稍稍活动筋骨，感到身体的反应力较以前似乎更强了，只道自己数日困顿，意识与身体欠缺协调而已。出发了一阵微汗，稍觉疲惫，和衣躺下。整理近日遭遇，自觉因蹉跌受困，几乎不免，耽搁了不少时日，必须尽快上路。思绪纷纷，念及诸多往事，有的关联不上，有的茫茫然完全不觉了。强欲索记，脑袋生疼，颓然作罢。迷迷糊糊，睡至半夜，听得顶上窸窣作响，似有脚步声。他悄悄扎带整齐，正欲蹑级而上。女巫身作睡衣，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来人似乎开始在顶上小房间里破坏东西，全无忌讳，声响颇大。女巫示意小五跟随自己，来到茶台壁边，取下墙上一张壁画，压动露出来的一只把手，力所不及，丝毫不动。小五上前帮忙，只听得“呱嗒”一声，墙壁裂开了一条缝隙。女巫轻轻推动墙壁，缝隙渐大。原来，这是一道通向外面的暗门。女巫轻声告诫道：“不要远离房子。”小五点头，跳出了暗门。就着昏暗的月光，贴住墙壁，绕向前门。翻上台阶，赫然看到上头的房门前徘徊着一只黑乎乎的怪物。这个怪物形似阿普拉犬，没有尾巴，长着两只炯炯发亮的黄色眼睛。这个怪物发现了台阶下的人，眼中光芒更烈，看起来很是焦躁，却并不前来相扑，只是发出“咕咕”地连续声响。小五飞跃上前，挥刃将怪物击倒，踏住怪物身体，奋力劈砍，将怪物当腰斩成了两段。怪物虽断成了两截，犹在“咕咕”作响。小五正欲细看，察觉身侧有道黑影袭来，连忙闪避，挥刃相当。袭击者身着黑衣，面罩黑巾，手拿细剑，身材高挑，是个年轻的女人，且剑出如电，异常犀利。小五推断定这是女巫口中的女魔头，不敢怠慢。两人在狭窄的门前走廊上斗在一处。转眼间，以快打快，相交了十来下。女人后跳一大步，横剑直立，轻喝一声，再次逼上前来，剑术稍异往常，越发凌厉，势如狂风暴雨。小五遭到逼迫，不停招架，连连后退，眼见将至走廊尽头，仓促之间，发出一弹，打中了一侧的廊柱。女人吃了一惊，动作稍稍凝滞。小五得此机会，弹开对方细剑，乘势猛刺。女人格挡数下，大跳后退，再欲上前，忽听得“叮”的一声，似乎拿剑拨开了什么，喝道：“很好！”提起地上怪物的前半身，快速逸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薄雾当中。小五杀得兴起，便欲追去。女巫从屋后闪了出来，出声叫止，急道：“快往屋里看看，是否还有敌人！”小五放弃追击，进屋查看，但见遍地狼藉，没有发现敌人。返出门前，见女巫蹲在半截怪物的身前，说道：“这怪物不像是生物体，硬邦邦的，却像是机械的。”

女巫点头道：“没错。女魔头为了我的灵药，真是舍得下本金呢。我看这东西蛮重的，你拿进来，让我好好瞅瞅。”

“我看那个女人直接从中庭出去了，这是什么回事？”

“中间这条路本是布满了毒针暗器，共有数重。估计没错的话，应是遭这个怪物破坏殆尽了。”

“你需要检查一下么？”

“不急，相信她暂时也不敢再来了。明天再说吧。”

小五将半截沉重的怪物残体提起来，跟着女巫回到下层的房间。女巫急匆匆地关好门后，点燃了操作台上的数盏油灯，仔细检查神秘怪物的遗体。怪物全身呈黑色，外部为坚硬的钢片，内部密密麻麻全是造型奇特的器件以及线路，其背侧装有发射大口径枪弹的装置，里面填满了子弹。女巫将怪物里外检查完毕，问道：“你看到这个家伙，想到了什么？”

小五道：“我曾在赛尔的联邦博物馆里见过科多兽的遗体标本。近距离接触活的机械怪物，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北方没有这个东西。”

女巫指了指上方自己展览室的方向，说道：“百年以来，女巫们共收藏了两件科多兽的残骸。你在珍宝室里待了半天，不知道你留意到了没有？哼，哼，没想到，我也有幸可以锦上添花。嗯，真是让人高兴呢。你看，虽然个头小了一点，却比那两件完整多了，算得上一件非凡的艺术品呢。”

“你能猜出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了么？”

“你说得没错，北方没有这个东西。女魔头定然不是科多人，无法地带的仓鼠们也不会来这里找吃的，剩下的只有波尔斯帝国以及泽州公国了。波尔斯帝国实力强大，与科多人接壤，拥有自己的机械部队，然而远在西方，相信疫气还没扩散到那里，他们何必蹚这个浑水？如此算来，最后的答案可以说是显而易见了。”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事实上，波尔斯帝国已经牵涉其中了，我与这些人接触过了。只不过，这个女人以前没有见过，或是新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加棘手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寻死路呢？”

“我一直有这样的疑问，私下也有过一些猜测。然而，猜测代替不了真相。要想真正解开谜题，现在看来为时尚早，还需进一步的发掘。”

“不用去烦神别人的糟心事儿。女巫在想，我们现在首要的工作，便是应付这个女魔头，将她打发离开。女巫想通了，灵药可以给她一些。不过，她得拿她的宝贝来换。明天，你陪着女巫，好好跟她谈谈。”

“你不能仅为你的藏品库而改变初衷，而且，我也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小五盯着女巫，“我已经想到了，你的药关系不小，应该会有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