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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玉篱》第五章 噩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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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里回到玉篱的村子,走路足足要差不多两个小时。 一路上不是庄稼地就是小山树林,鲜有人家。要是在平常,一到擦黑,家里是怎么也不会允许玉篱走这条路的。八月的天气,下雨是家常便饭。即便三年前政府和村里一起把这条路修成了水泥道,一到梅雨季节,路上还是**乱糟糟,低矮处还有田里河里的水漫到路上。

此刻,玉篱就蹚在一滩凉幽幽的水里。鞋子,裤腿,早就湿透,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是一遍遍地回响着上午张医生的话:

“······左腿怕是保不住了,得截肢······”

还记得小时候,这条水泥路还是一到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路。每次进城回来,都是爸爸把自己架在脖子上蹚过这样深深的水塘。任凭水流怎样急,玉篱在脖子上怎么欢呼雀跃,爸爸总是乐呵呵的。那时的自己,只觉得爸爸是世上最强最壮的人。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爸爸会走路都困难,今年他才四十三岁······

从张医生办公室出来,玉篱妈就一上午没有说话。玉篱拿起一个包子,掰开来,递给母亲半块。玉篱妈机械地接过来,嚼着嚼着泪水就掉在了鼻尖上,害怕玉篱爸醒过来看见,赶紧跑到了走廊里。玉篱跟出去,看见母亲的眼泪用袖子抹了又出来抹了又出来,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睛。玉篱妈看见女儿跟着哭了起来,使劲喘了口气,强强挤出一丝笑容,

“哭什么哭,天也塌不下来······”

后面就再也接不下去。

一整个下午,母女俩都守着玉篱爸。端茶倒水,聊天说话,就是谁也没有提张医生的话。夕阳西下,在玉篱爸的催促下,玉篱才踏上回家的路。并没有按父母吩咐的,花五块钱坐电三轮或是摩的,自己一个人沿着庄稼地里这条熟悉的路走着。此刻,柔软的水流轻拂着裤腿,玉篱才真切地感到,父亲他真地要失去一条腿了!而这条腿,支撑着父亲,支撑着整个家走过了多少年,它就要这样不在······

玉篱一动不动站在水塘里,直直地看着夜幕下,黑黢黢的前方,还有远处隐隐约约起伏的山峦,接着便无声地呜咽起来。一个声音在心里喊着,哭吧,没有人,没有人会听到,不用担心父母伤心,也不用担心有人伸长了耳朵来打听······

玉篱回到村子里,已经没有几户人家的灯还亮着。刚到家门口,王七婶家大门口一簇火苗一闪,王七拿着旱烟袋站了起来。

“玉篱吗?回来了?你妈呢?”

听到王七的声音,王七婶从大门里也走了出来。

“玉啊,回来啦!你爸怎么样了?”

玉篱顿了顿,掏出钥匙开门。

“七爸,七婶,还没睡呢。”

“你这孩子,问你呢,你爸好点了?”

玉篱被王七婶一追问,只得含糊地嗯了声。

王七婶拍拍胸口,

“谢天谢地。以后可要好好将养!我跟你七爸商量好了,以后你家塘里地里的活儿他全包了!将功赎罪!今天你立明哥一天都在你家鱼塘里,新捞上来的鱼双平也剖好腌上了!你带信给你妈,让她安安心心陪你爸,不要担心家里!”

又想起自己的丈夫才把人家一塘鱼害了,急忙补上一句,

“七婶会好好盯着你七爸!还有双平,三平!”

玉篱没有答话,开门的手停了下来,呆呆站在那里。王七婶看着不对,走过去拉起玉篱的手。

“吃饭没有?先到我家去坐坐,你一个人在屋里,怎么让人放心。今晚上让双平给你做伴。”

玉篱想要推辞,无奈王七婶力气大,被拽着就进了王家。

王家人又是让位子,又是张罗饭菜,好一通闹腾才消停下来。玉篱知道这是王家对自家有愧。

玉篱想到爸爸说的话。脸上挤出笑容对王七婶说:

“七婶,这些天多亏你们帮忙了。真是过意不去······”

话音刚落,王七婶就大声说起来,

“玉丫头说这些,是戳你七婶脊梁骨吗?你七爸干的事,我们做这些算什么!”

玉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嚼着米饭。吃着吃着,眼前又净是爸爸躺在床上的样子,还有妈妈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眼泪。

王七婶盯着玉篱看了半晌,一把接下玉篱半天没动一下的碗筷,

“玉篱,你老实跟我们说,你爸到底怎么样了?”

玉篱醒过神来,见王家大大小小都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那团冷冰冰的东西瞬间冲到了喉头。

也许,他们能帮帮妈妈吧?

玉篱使劲咽下鼻腔里的酸痛,轻轻说道,

“张医生说······我爸的腿······好不了了。最好截肢······”

“······我妈不敢跟我爸说······”

玉篱的声音轻悄悄地回荡在王家的厨房里。谁也没有接口,只有偶尔的秋蝉低鸣着。

玉篱低头坐了片刻,起身要回家。王七婶和双平赶忙站起来。王七婶用袖子轻轻染了下眼角,吩咐双平夜里警醒点,好好陪陪玉篱。又动手收拾了些吃食让双平带过去。

“怕是白天也没吃什么吧?玉啊,双平从小和你一起从小玩到大,有什么事,你们俩儿是不论辈分的,多和她说说。七婶跟你说,这人啊,是越说越清明,越闷越糊涂。你爸的事,还有我们这些老辈子,还轮不到你们小辈头上。你好.xzsj8.好的,照顾好自己,回头你爸妈才能宽心,知道吗?”

玉篱乖巧地点点头,鼻子里酸得不像话,话也说不全,赶紧跨出了王家的门。

玉篱一走。王七婶抓起灶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呆呆蹲在墙角的王七招呼过去。

“作地什么孽?!作地什么孽?!你说!你这是作地什么孽?!你几辈子才还清?你说呀?!”

站在灶房门口的三平吓得去拦王七婶。王七婶一转头,连三平也打起来。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大哥刚去,我肚子里才怀了你,你二姐也才不过五六岁,家里穷得只剩一碗米。你这个作死的爹!跑外边和别人包活儿干,钱不见,影子也找不着。不是玉家天天接济,你还能活到生下来?你这小崽子都是玉篱妈帮着接生的!要不是玉家,咱们娘仨儿早就见阎王去了,还能活到今天!”

说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本想着以后多帮帮人家,把这个人情还上,心里也舒坦些。谁曾想,欠了人家的没还,还作了这么大的孽······以后倒是让玉篱母女怎么过?······玉篱爸,那么好强的人,不是要了人家命吗······”

双平的丈夫邓立明眼看老丈人家里闹成了一锅粥,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从丈母娘手里护下了小舅子,徒劳地劝着大眼瞪小眼的老两口。

“以后咱们把玉家当自家人,遇到难事拉一把,遇到好事也不忘,这还不行?”

王七连声附和。王七婶伸腿又踢了一脚,

“这是跑得了的?你以为这就对得起人家了?!人家自己好脚好手,不比你给强?你明天给我早起去医院!”

一家人闹腾到深夜,方才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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