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家，儿子眼睛红红的，无精打采的，全然不像平时回家时候的神采飞扬。

她问：“儿子，咋了？被老师批评了，还是跟同学闹矛盾了？”

儿子摇摇头，声音很低沉：“不是的。”

“那是咋了？不是病了吧。”她摸摸儿子的额头，挺正常的，不像是发烧。

“妈，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只狗，跟花花长得很像”，儿子抬起头，“你说花花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唉！”，她叹口气，“儿子，这很难说。可能过几天就回来了，也可能——”

儿子的眼睛又红了，泪光莹莹的。

她难过地摸摸儿子的脑袋，想安慰几句，却张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儿子突然抬头，语气有点儿狠狠的：“都怪我爸！要不是他带它出去，花花也不能丢。再说了，花花被车压到了，他不去追，反而跟人家吵架！”

她静静地听儿子说。她知道，儿子因为这件事，对老公心有不满，但敢怒不敢言，这些话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就让他发泄出来吧。

等儿子发泄差不多了，她问：“儿子，你觉得花花自己有没有责任？”

“有，花花喜欢跟人，平时看到有人经过，就跟着别人走，总是得让我们在后面唤半天才回来呢。”，儿子想了想说，“而且它还太狡猾，每次给它套项圈和狗绳，它都会自己偷偷逃脱出来，弄得我们对它没有办法。”

“是啊，这次花花是跟你爸爸出去，如果没丢，可能下次，也可能下下次，这种丢的几率是始终存在的啊。”她心平气和地说。

看儿子没说话，她又问：“以你对你爸爸的了解，你觉得遇到突发状况，按他的性格，他的第一反应会怎么做？”

“我爸，他有的地方很像我奶奶，第一反应是考虑责任的划分，如果花花受伤了，他会首先考虑让对方负责任。”儿子回答。

“是啊，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跟对方理论，不能让花花白白受伤，可是，他没有意识到，如果花花丢了，这些争论都是没有意义的了。”她分析道。

“唉！这就是由我爸爸的性格决定的。”儿子叹口气。

“所以，如果下次发生类似的情况，他还会这样做的，这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她总结道，“这么来看的话，花花的走失是必然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儿子若有所思：“是啊，花花自己爱跟人，我爸又是这种性格，再发生一次，结果估计还是这样的。”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做超越他性格的事儿，尤其在紧急情况下，他只能凭着本能去做决定。何况他又不能未卜先知，如果他知道花花会丢，他肯定要去追回花花的，对不对？”她轻轻地摸摸儿子浓密的头发。

儿子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明朗。

“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让我们一起祈祷，希望花花能遇到好心人，收留它。如果我们跟花花的缘分就这么多，那么就随缘，接受这个结果。爱它，未必一定拥有它，只要它过得开心，我们就为它高兴的。”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嗯呢，那句话怎么说？你若安好就是晴天！”儿子也学着她的样子祈祷，还秀了一句刚从书中读到的句子。

转眼，已到了学期末。

按照惯例，学校小升初的考试会在暑假里举行。可是，这几年，私立学校遍地开花，大批优秀生源进入私立学校，生源质量逐年下降，公办学校的处境越来越尴尬。

去年毕业季，李校长领着大家忙了一晚上，收拾考场，贴考号，给县直各小学的毕业生逐个打电话通知，累得满眼血丝，第二天，倒是来了近两千考生，但被人举报到局里，局长一个电话，兴师问罪，学校只好告诉考生们，考试取消，大家面面相觑，心情沉重。两天后，各私立学校的小升初考试搞得红红火火，大家却只能迫于上次被举报的压力，按兵不动，最后倒是收了近一千名新生，但基本都是被私立学校淘汰的差生。

今年，新校长摩拳擦掌，发誓要改变被动局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人不知鬼不觉，偷偷在县直各小学举行小升初考试，又在一天的时间内赶出成绩。大家都对这次考试寄予厚望，相信定能招收一部分好学生，打一个翻身仗。

但成绩出来后，并没有出现大家期待的火爆的报名场面。学校专门设立的新生报名窗口，没有想象中的人满为患，也没有像前几年那样排着长长的队伍，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学生和家长。这所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学校，以前的辉煌一去不复返了。

她很疑惑。悄悄问旁边桌的陈老师：“真奇怪！怎么来报名的学生这么少？”

陈老师意味深长地笑笑：“其中的原因，你难道想不到吗？”

“什么？”她更加奇怪。

“听说过提成吗？送一个学生进去，可以得到这些”，陈老师神秘兮兮地伸出三根手指。

“这么多！”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嘘！”陈老师竖起中指，做噤声状。

“唉！”陈老师叹口气，“现在就是这样的形势，谁也改变不了。”

陈老师又压低了声音：“咱学校太穷了，给不起钱啊，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啊！”

“可是，初中阶段就逼着孩子这么拼命地学，到高中还哪有后劲了啊？”她摇头叹息。

她曾经在私立学校待过，知道那里的学生每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根本没有喘息的空。虽然中考成绩会相对突出，但难免高中会成绩下降，因为没有哪个人能坚持六年保持百米冲刺的状态，尤其是自制力不强的未成年人。应该让学生在初中阶段打好基础，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然后高中才能够厚积薄发，一飞冲天。

“呵呵！问题是家长哪懂这些？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中考成绩很好，就觉得钱花得值。高中成绩下滑了，他们只会埋怨高中老师不会教，埋怨自己孩子不好好学罢了。”陈老师也摇头。

是啊，学习其实是一场马拉松，如果前期就过于拼命，到最后冲刺阶段，已经精疲力尽，很难取得好成绩的。

她想到儿子，她没钱送儿子去私立学校，但即使有钱，她也不会送孩子去的。

可是，公立学校也有很多弊端。各种检查、计划、总结、记录，每天要拿出很多时间，去做跟教学无关的事儿，反而没有时间去认真备课和揣摩教学。加上工资待遇偏低，生源越来越差，私立学校又频频伸出橄榄枝，有部分教学能力突出的老师便选择离开公立学校，去了收入较高的私立学校，她身边就有好几个同事默默地离开了。留下的老师，有的每天在责任感和倦怠感之间挣扎，有的每天得过且过，混日子，还有的虽然依然认真负责，但学生厌学，经常会有浪费生命的挫败感。人是社会中的人，再清高的人，也有老人孩子，也要吃喝拉撒睡，只靠情怀，是无法活下去的。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息着，好久心情不能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