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了，还没开学，就看到老师群里议论纷纷，说是换新校长了。她想起现任的李校长，五十岁左右，个子高高的，特别瘦，虽说可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未免也让人感觉太弱不禁风了，上次的“校闹”事件，至今仍未解决，李校长更加消瘦了，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眼睛了，看着不由内心难过。看来，局里对李校长处理问题的能力有质疑，恐怕这个校长的位置难保。

她突然心里酸酸的，李校长来到这个情况复杂的学校刚刚一年，就惨遭下课，未免不太公平。自从来到这个学校，周围是一片质疑声，连学校的副校长们也都是观望状态，没有人帮他，而那帮平日里为所欲为的小人更是放出话来，要架空李校长。尽管李校长每日早上五点多就到校，晚上十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家，操碎了心，怎奈那帮当权小人处处设局使绊子，一线老师敢怒不敢言，李校长令不行政不通，好多出台的政策都最终流产，唉，说到底，还是心太善良，想起那句话“你的善良要带有锋芒”，真是不假啊！

新学期开始前几天，局里专门派来了调查组，进驻学校，美其名曰“帮助学校解决问题”，留下一部分老师进行单独座谈，她面对局里的领导，选择了遵从自己的良心，公平公正地评价李校长，但最终，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她又如何力挽狂澜，眼睁睁看着李校长在全体老师会上做最后一次亮相，他表情平静祥和，看不出内心的波澜，或许于他而言，尽力了，如今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空降的新校长很快走马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王校长虽然是女校长，倒是巾帼不让须眉，做事雷厉风行，学校似乎又迎来了新的希望。

新学期的第一次全体老师会，她听到了自己分配的工作，是普通段的慢班，她一时呆住了，论工作能力和教学成绩，她始终在重点段的实验班，也就是重点班，真是出乎意料，转过头，她看到了一张猥琐的脸，是的，又是他在捣鬼，她心里冷笑一声：呵呵，又如何，有本事，你让我去后勤待着，我也好好休息休息。

早上刚进办公室，就看到那个书商在里面坐着，一看到她进来，马上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老师，你今年教几个班？来，看看我们的资料，质量特别好，内容题型都是最新的”。她微微一笑：“呵呵，你看这种事，我自己怎么能当家呢？得同学科的老师们一起商量决定”。

对方继续满脸堆笑：“我知道，我把样书放这儿，你们先看看咋样。”

唉，年年都要碰到这种事情，她无奈地看了看同学科的几个老师，每年因为学生的学习资料都要提心吊胆，学校会给学生定资料，但每次都要半学期了才能来，学习做题是必不可少的，老师同学都很着急，有人说，让学生自己去买，可是，每个人买的资料都不一样，就没办法在班里统一讲。如果统一用某个书商的资料，他们通常会给老师一部分提成，钱其实不多，但上级每年都要三令五申：不准私自给学生弄资料，否则，出了问题，后果自负！她有心不要这个提成，可是别的老师说：“我们付出了辛苦的劳动，干嘛不拿？而且，如果等学校的资料，我们得多轻松啊，这个资料我们要讲，那么辛苦，这是我们该得的”。

想想也是，大家基本上都是干了二十多年了，可工资始终不长，每月两千多块钱，在这个房价五六千的小县城，这么低的工资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根本没有余钱，大家都是月光族。教数学英语的老师还好点，可以给学生课外补课挣点钱，可是也是提心吊胆，被抓到血本无归，还有可能丢了工作，别的科的老师，连课外补课的机会也没有，唉，都是“穷”给闹的，毕竟十几年寒窗苦读，每天早上从五六点到晚上八九点的工作量，十几个小时，老师们的劳动力实在太廉价了！

她摇摇头，满腹的心事化作一声叹息。自己相对好一点儿，老公虽然也是师范大学毕业，但并没有当老师，如今搞销售，家里的经济还不至于太紧张。算了，这次如果给学生搞资料，只收成本，不赚学生的钱就是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这要是传出去，别的老师怎么收钱，这不是把所有的老师都得罪了吗？再说，那些夫妻都是老师的家庭怎么生活呢？

教室里，她小声对学生们说：“我们的资料马上就到了。”“老师，多少钱？”马上就有敏感的学生问道。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声说了那个成本价，学生们显然吃了一惊，他们已经从别的班探听到价格了，只待老师宣布了，没想到，竟然这么低！

“老师，别的班——”，她打断了对方的话“咱班就是这个价格，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咱们班的价格必须对外面保密，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家齐声说，她看到，平时最调皮捣蛋的学生这一刻的表情都很庄重和严肃，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学生不傻，他们其实心里啥都知道啊！唉，这世道——

女儿考上大学的事，母亲很开心，姐妹们也都来祝贺，大姐捎来了母亲给女儿的贺金：一千元钱。她知道，母亲是农民，没有退休金，平日里都是她们姐妹几个给母亲零花钱，而那个人，永远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的。只许你孝敬他，他可从来只进不出的。

想到母亲省吃俭用地存了这些钱，现在又拿出来给外孙女做学费，她鼻子酸酸的，很想大哭一场。

当年，母亲还是两三岁的小姑娘，外婆便因为难产去世了。从此，外公不再娶，为的是不让母亲受后妈的虐待。母亲从小跟着自己的奶奶长大，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后来，被人介绍给了那个男人——外貌英俊、内心自私冷酷的男人。

母亲不幸的人生从此更加雪上加霜：公婆虐待，老公打骂，还要独自侍弄九亩田地。那个男人在外面的城市当工人，是所谓的公家人，这也是他和家人在母亲面前趾高气昂的主要原因。每年他回来一次，夏收季节，他回来了，父母在儿子面前竭力诋毁儿媳，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都被加在她的头上，男人信以为真，每年回家的这次，便是他对自己含辛茹苦的妻子大打出手的绝佳时机。

扇耳光、狠命地跺、一直到把她打晕了，一路从家里拖拉到街口，洋洋得意地听邻居们指指点点：“哎呀，真是厉害！看把媳妇打成这样”，这在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耳中，几乎是对他最高的褒奖。

可怜的母亲，娘家只有一个瘦瘦的老爹，没有兄弟姐妹，无人可以帮她撑腰，她只有委屈求全，咬牙，忍着再忍着。

她想着这些令人难过的往事，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这个可恶的人，他毁了母亲，也毁了更多的人，嫖娼、公开找情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们也不放过，印象中，他从未疼过她们，家里好吃的都是他的，糖果眼看要放化了，哪怕扔掉，也不允许女儿们吃。女儿们出嫁，他手里有好几万块钱，可是，每个女儿都未从娘家带走分文。呵呵！现在女儿们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孝敬他，那可是含糊不得的，空手去娘家？呵，门都不许进的。

那时怀着二宝的时候（女儿大了，她拗不过老公，又生了个男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因为心疼母亲，想着帮母亲掰苞米，挺着大肚子在苞米地里干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里，那个男人冷冷地说：“你走吧，这是我家，你想来这儿躲计划生育，想都别想”。

她一下子懵了，其实现在二胎已经放开了，躲个毛线？一股寒意从内心升起，弥漫开来，她的心一点点儿变得又冷又硬。她平静地说：“放心吧，我就是要饭，也会隔过你家的门的。”她给老公打了电话，老公马上开车来，连夜把她接走了，从此，那不再是她的家，父母还在，但她的人生已无来路，只剩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