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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绥》第一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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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

“那日听姑娘一曲高山流水,令博衍心神俱往,至今仰慕,未减分毫。”

竹林间又起轻风,拂了她鬓发微乱。

徐博衍抬首望去,只见她扇睫轻覆,久久未作回应。

他略觉惶然,只怕太过直白,惹她不快。

“博衍只是慨叹,姑娘仙姿佚貌。若是哪里冒犯……”

“公子多虑了,我只是忽忆起一位故人。”她抬首,与他仰目而视。盈盈一笑,还是那般大方神色。

可他分明在她一双秋水明眸中,望见了潋滟波光。

“小姐、徐公子,茶好了。”

青鸾手端梨木托盘,奉了青釉小茶壶与两盏胭脂红盖杯来,置于桌上,遂往杯里斟了茶。

随后唤了身侧丫头:“玉儿,将小姐的琼花筝与琴桌置在此处罢。”

秦嫮引了青瓷盏托,半掀瓷盖,垂首嗅了嗅茶香,却并未饮啜:“徐公子尝尝,秦府的滇青如何?”

不过须臾,她眼中复又澄明如初,仿若他方才所见皆是幻觉。

徐博衍不欲多想,亦引了茶盏,用朱盖轻掀了些波纹,旋即轻啜一口,连声赞道:“早听闻丞相精研茶道,颇有建树。茶品亦是百里挑一,无可挑剔。”

秦嫮放了茶盏,起身行至红木琴桌前,屈膝安坐。

“家父认为,茶道亦是一门蕴含禅机的学问。是以茶静心、正清和雅之道。”

她侧首看他,霁颜一笑:“听闻徐公子欲与我品论琴艺。不知公子最爱甚么曲?”

他沉思顷刻,谨言道:“不知博衍可否有幸,做那一日的钟子期?”

秦嫮闻言,似怔了一瞬。

徐博衍隐约觉着自己仿佛触及到她心内事。正欲作罢,清渺徽声却吹付耳中。一如两年里,时时浮绕于自己脑中心中的那一曲妙音。

既觉熟悉,亦感陌生。

她纤指拂筝,神色淡淡,未有起伏。他浅啜了滇青,随即闭眼,细细聆音。

曲行一半,收拨而止。五弦齐鸣,纷乱如麻。

“这一曲,我已两年未奏。”秦嫮以右手中食轻抚过琴弦,清冷言语间,藏隐点点悲凉,“却怕,再无心续弹了。”

徐博衍薄叹一声,竟觉口中滇青余味透着绵绵苦涩。

“看来博衍无论如何,也做不成子期了。”

她立身,朝他颔首一礼。他微愣一瞬,旋即揖手还礼。

“博学温雅,惊才风逸。博衍人如其名,不逊子期。”她以一双云淡风轻的眸子端视他,无丝毫逃避。

他听她唤的,不是“公子”,竟是博衍二字,但觉受宠若惊。

“秦姑娘,你叫我……博衍?”

“是。博衍。”她轻笑,“终会有人愿做你的伯牙,秦嫮却不能。你我都不喜假掩虚饰,我不愿违心,亦不愿误了你。”

徐博衍未曾想,她竟能说出如此坦然的一番话。

虽不免怅然,却也莫名欣赏这般率性。

“早已料知…秦姑娘几次推辞,我已多少明白。只是博衍素来不撞南墙不回头,若未曾试过便轻言放弃,博衍只怕不甘。现今,终是得弃甲投戈了。能结实秦姑娘这般人物,博衍无憾。”

他眉目平和,神色旷夷,令秦嫮颇为动容。

“君子之交虽平淡如水,却是我所向往的。若能得交博衍这般的谦谦君子,亦是一桩幸事。博衍如愿视我为友,唤我禾雩便是。”

他有些诧异:“禾雩?这是何故?”

“这两年常随兄长云游四海,广交英杰。女子之身多有不便,遂时常扮作文弱书生,自称禾雩,取自秦与嫮的一部分。”话毕,她自己倒忍不住低笑出来。

徐博衍只觉十分新奇有趣,欣然道:“原是这样。禾雩兄,若日后有缘再见,定与你把酒赋诗,促膝而谈。如此,博衍告辞。”

他向她行了男子间拜别的拱手之礼,而后携了仆从,转身离去。

“博衍。”

脚下一顿,听闻她声音于背后淡淡传来:“愿你的白玉簪,早有归属。”

他莞尔侧身,温声道:

“吾愿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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