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出山缝，逆水而行。谷雨在楼中翻书细读。

上半部《落神赋》中，谷雨见得了一个不知为何会被列入如此一本书中的故事，在下半部中见得了故事的尾声。

然，故事看似已结尾，却又似未完，仿是那笔力惊人的撰书人在故意吊着看客的胃口。不过，只是不想遗漏了可能藏在故事中的线索才看故事的谷雨并不太在意，没去猜测那欲透又未透的结局到底是如何。

故事之后是一页空白。而翻开了那一页空白，是两个浓笔重写的字，写的是谷雨体内的毒——死水。

对于死水，其师简大家曾有过多次详述，但谷雨仍旧是细心翻阅，确定着所知与书中所记是否一致。

《落神赋》很厚，关于死水的记载不薄。谷雨逐句逐字，从清晨看到了晌午，而当得最后一个字入眼，谷雨的脸色已难看如风雨前的阴霾天色。不是因为死水毒超过了他的想象，而是因为夹藏在死水篇章中的一个小篇，因为小篇中的那一个计算方法。

谷雨以为他至少还有两三年可活，可当得他依照书中方法估算，减去了那八年时间，才知他的命不过还仅剩短短一年，到明初春，他就将化作一抔黄土。

谷雨阴霾的脸上有寒意泛滥，抬起的双眼中光色有些骇人，不过却是在转眼间敛没，恢复了平常。谷雨将目光重新落回了书上，视线落在了紧挨着死水的生火篇章。

据简大家说，他被捡回山门那年已然中了死水毒。据简大家说，只有生火能解他的毒。谷雨知生火却不知生火所在，今日，他终于得知了生火下落。但却因为知道，而深凝了神色。

春阳西斜，烧云似火。谷雨合上书，侧头看楼外，目光及向了东方，说道：“我打算去圣安。”。

风天雪在桌前擦刀，正以蘸了烈酒的绸布抚过被一丝丝诡异白晕围绕的长长的刀身，听得谷雨言语不由有些意外。如步玲珑身旁的那名少年所知，风天雪也还记得关于那个谷雨从未见过面之人的事。

风天雪以为谷雨是因此而去，停下了手中动作道：“去圣安？以你现在的能力？”

圣安，唐煌的皇都。谷雨要去皇都，去皇都旁的那座最高山

谷雨本没打算过早的接近那座山，但世事太巧，书中说生火的下落就在那座山上，他如今不得不去往那座天下第一的高山。他道：“我想活着，所以不得不去。”

风天雪闻言惊觉，说道：“生火在九尺山？”

话落，风天雪却是渐沉了神色，他将刀放在桌上，感知着谷雨那明显是在筑庭初期的辉光波动，说道：“九尺山已五年没有招募过弟子，你手中又没有特荐，怎么上山？”

特荐给予特殊的人，谷雨没有特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拥有那特别的待遇。谷雨看向风天雪，问道：“你风家如何？”

风天雪知晓他言语意思，摇了摇头道：“风家虽然在唐煌天下中占据了北方，但一来是在海外，二来，九尺山不接受海外四方举荐弟子是铁律，除非是家主亲临，不然给了你荐书也没用。”

谷雨闻言沉默，思忖良久。后手指摩挲着斑驳的书缘道：“皇都就在九尺山旁。”泱泱皇都，不仅是大，重要是聚集着天下最负权贵之人，在谷雨想来，其中总有那么些人手握着登上九尺山的机会。

听之言语，再见之神色，风天雪已猜测到了他心中所想，再度摇了摇头道：“可能性不大，毕竟已五年时间，很难有人会将成为九尺山弟子的机会存留这么久。”他话间微顿，说道：“就即便是有，那些人大多都非富即贵，你又靠什么得手？”

谷雨沉默，久久不语。但无论如何，那圣安城他都要去，那座山都必须上去。谷雨起身踱步，后停步在门前，抬头看了一眼天穹道：“我不相信这长生天真就那么不仁，不留给我一丝机会。”

长生天如何，风天雪没有去探究，但风天雪却知道，谷雨几乎是没有机会，但饶是如此，风天雪却依旧希望自己能给予谷雨些许帮助，他将桌上长刀还入鞘中，说道：“我能做什么？”

若是之前，在这件事上，风天雪什么也做不了，但在眼下，在翻书之后，谷雨却觉有一事需借其之手。谷雨问道：“阴阳无媚手中的那把黄伞，是不是叫奈何伞？”

风天雪皱眉，不明白谷雨何以忽然提及那把伞。

谷雨转身道：“我要那把伞。”

风天雪眉头深皱。他不知道奈何伞中到底藏着何种秘密，却知道，风家对于黄伞的势在必得。但他没有开口，他在等待着谷雨说出缘由。

谷雨将视线落在右手中的老旧厚书上，说着书中生火篇章内对于黄伞的提及，道：“没有那把伞，我得不到生火。”

风天雪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书，没有问书是何书，书中记载的可信度如何，也没有问奈何伞与生火是有着何种关联。因为他与他之间有些时候有些事，不需要问。

风天雪凝视着谷雨，说道：“非要不可？”

谷雨认真点头，说道：“非要不可。”

风天雪起身转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他没有在出声，不知答应与否，但他手中的长刀冬雷在逐渐嗡鸣，逐渐颤抖，声音起伏不稳。

风天雪这一上楼，却如昨夜谷雨在楼顶，一夜之后才下了楼。

而谷雨则在楼下等了风天雪一夜。

当风天雪下得楼了来，走近了谷雨，双眼之中明显可见有血丝。风天雪依旧持着冬雷，但冬雷没有再嗡鸣颤动。他看着谷雨，问道：“伞，你什么时候要？”

若真如《落神赋》中所述的估算，谷雨的命还只有一年左右的光景。而谷雨需要留最多的时间去走完从上山到得到生火的路。他道：“我没有时间，自然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