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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薄幸锦衣来》3 此情可待成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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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市中心的公寓醒过来时,床头的时钟指向八点,拉开窗帘,刺目的阳光将室内的阴暗一扫而空,我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长久地注视窗外的风景。

手机躺在被面上,屏幕亮着,上面有一条叶思南刚刚发来的短信。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洗漱过后,换了衣服,我走出公寓的时候是早上九点。

我开车前往滨江古园,这是我第一次以龙向晚的身份去拜祭四月。江四月,她是我做顾晚时最重要的朋友,说来也巧,四月的祭日与我弟弟阿泽的祭日竟是同一日。

四月生前最喜欢矢车菊,矢车菊的花语是遇见,我常常在想,假如我当初没有遇见四月,四月就不会与沈琰相识,如果她不与沈琰相识,就不会爱到遍体鳞伤,也许也不会丧命而人生最大的戏剧性就是没有假如。

我将矢车菊放在四月墓前,看着墓碑上明媚的笑脸,内心无比悲凉,顾晚是个普通人,所以死了,四月也是个普通人,所以也死了,或许从一开始,我以顾晚的身份同四月涉足这个圈子就是个错误,我没能护住阿泽,也没能救下四月,即便我有万般手段,终归是无用。

我离开四月的墓碑后,去了阿泽的墓,阿泽作为私生子,连葬入龙家墓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葬入公墓,听说阿泽是在上海去世的,龙家的人为图方便,便将骨灰葬在了上海,并没有送回云南,我那短命的弟弟,连死后都这样孤苦伶仃。

拜祭完阿泽,我向墓园外走去,迎面遇上了沈琰,他手中捧了两束花,一束矢车菊,一束风信子,我知道,他是来拜祭四月的,但另一束,我便不知道了。

他看到我时,神情有些奇怪,既惊讶又似恍然:“龙小姐,你来……”

“沈少。”我冲他点点头:“今天是我弟弟的祭日,我来祭拜他。”

他仿佛有些失望,不过很快的,他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我是来拜祭朋友的,今天也是她的祭日。”

听见他说朋友这个词,我觉得有些讽刺,但只是点点头,正欲离开时,他却忽然叫住了我:“我看龙小姐的样子应该是拜祭完了,那么能否陪我一起去拜祭一下我的朋友呢?”

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唐突,他又开口补充道:“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龙小姐时就觉得很亲切,仿佛故友重逢一般,相信龙小姐也不会拒绝我这个小小要求。”

我想我是该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了四月,也许是想知道那束风信子的去向,我答应了他。

我同他一起站在四月的墓前,他见到墓碑前已有了一束矢车菊,是惊讶的,但随即又释然了,四月生前有不少好友,知道她喜欢矢车菊的人并不少。

可知道她为什么喜欢矢车菊的,只有我一个。

我看到他拭去墓碑上的灰尘,轻抚墓碑上的照片,我可以看出他脸上的忧伤和眷恋,却还是无法原谅他对四月所做的一切,既然不爱,为什么给人虚假的希望,而此刻,再沉重的忧伤,再深刻的眷恋,对一个死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我看着他拜祭完四月,又向墓园更深处走去,手中抱着那束风信子,他最后在一处墓碑前停下,将风信子小心搁好,我跟在他身后,听见他的声音:“小晚,我一直不敢来见你,我总是想,要是当初我再坚持一下,你没有上那架飞机,你就不会尸骨无存,陆离将你平日喜欢的东西和一块飞机残骸葬在这里后便回了英国,他还是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他托我给你带一束风信子,你应该能知道他的心意吧。”

风信子,永远的怀念,我当然知道。

我向旁边走了一步,看到墓碑上短发的女生清冷的眉目,顾晚二字何其刺眼,底下几个小字写的是立墓人的名字:陆离。

陆离,我做顾晚时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唯一觉得愧疚的大概就是陆离了,我同这个圈子的缘分起自于他,也生生辜负他五年,到最后,为我“收尸”的人还是他。

我眯了眯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到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

沈琰侧过身,看向我,开口时是他平日里温和的语调:“龙小姐,虽然很抱歉,但你同我这位故友实在有些相像,她素来清冷,不喜言笑,不比龙小姐温婉大方,气韵卓绝,若非她天寿不永,倒是可以和龙小姐成为很好的朋友。”

天寿不永?我几乎冷笑出声,掌心被尖锐的指甲掐出血来,却仍旧笑着回他:“是吗,那真是可惜。”

“说来也巧,我这位故友从前在英国留过学,龙小姐之前也生活在英国吧,那会儿没能认识龙小姐,真是遗憾。”他说的很是认真。

“我在英国不过是龙家“质子”,平日里连出门的机会都很少,没能与沈少相识,是我没有这个福气。”我说的也很诚恳,我知道,他已经在怀疑我的身份。

听见这话,他的神情有些许颓败,但仍旧温和有礼,只是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

从墓园走出来,日头已近中午,我婉言谢绝他一起用餐的提议后开车回了市中心,就目前来看,同这些人打交道越多,于我越是不利,更何况,叶思南今天会回到上海。

我将车停在车库,走向公寓楼,却发现公寓楼前站了个人,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安家长子,安承宇的大哥,安衡。

他穿一件gieves&hawkes山羊绒黑色外套,脚上是一双prada的休闲鞋,我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从前我与他接触并不多,但直觉告诉我,他大约是来找我的。

果然,他看见我后便一直朝我这个方向看着,等我走到公寓楼下时,他开了口:“顾晚。”语气很肯定,不带一丝犹疑。

公寓楼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能肯定他是在对我说话,只是……我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四下看了看,才指了自己问他:“你在叫我吗?”

“我知道你就是顾晚,也知道你现在叫龙向晚。”安衡并不买账,也不打算与我兜圈子,说出的话令我心头一跳。

未待我开口,他已经接了刚才的话说:“亲眼见到自己的墓是什么感觉?”他咧开嘴角,应该是在笑,只是笑的有些诡异。

“你跟踪我!”我皱了眉,看来刚才身后有尾巴,我却没发现。

“你的警觉性变低了。”他用的是陈述语气,仿佛对我很是熟悉:“你在我弟弟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可惜他还是不成器,最后还为了一个女人逼你离开上海,你此刻应该恨极了安承宇吧。”

我凝视他许久,忽而笑了,我为安承宇在安家争得一席之地,教他处世之道,我将他当做弟弟,到头来,他还是背叛了我,而如今,他的大哥却来提醒我被人背叛的滋味。

“那么,你呢?你眼睁睁看着安承宇在安家的地位一步步提高,而自己越来越不受重视,你是不是也该恨毒了我?”我反问安衡。

安衡脸上的笑意扩大:“恨你?不,或许我该感谢你,正是那段日子让我看清了安家有哪些是我的祸患,也正是因为不受重视,我才能避开那些耳目,与叶思南合作,而安承宇,没有你的扶持谋划,他根本不值一提。”

叶思南?我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叶思南曾经和安衡合作过,我忽然觉得背后发寒,假如这是一开始就设好的局,那么入局的棋子和执棋人似乎已经泾渭分明。

“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沈家和唐家的联姻即将完成,陆家虽然保持中立的态度,实际上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等叶家撕破了与龙家的婚约,龙家就会成为一块肥肉,到那个时候,你大概什么也做不了了。”安衡冷笑一声,几句话分析了当下的格局。

我瞧着他故作姿态侃侃而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但我是不大相信他是好意提醒的,我理了理身上的外套,露出一个善良的微笑:“你同我讲这些做什么,龙家最后会成为谁的囊中之物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些家族间的明争暗斗又岂是我能插手的,至于你说的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做什么?”

安衡轻蔑的看向我:“呵,我言尽于此,至于怎么做,那是你的事。”

他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我想,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找我。”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我想,你大约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所有人都以为顾晚会离开上海是因为安承宇的背叛和逼迫,所有人都以为龙向晚对龙家恨之入骨,也是所有人都以为顾晚当初会扶持安承宇是因为把他当做弟弟。

可是,也只是他们以为而已,就像赵木秋以为顾晚对她掏心掏肺,所以把顾晚当做笑话,那么顾晚又把这些人当做什么呢,也许只有叶思南那个家伙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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