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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姝色》第5章 “初次”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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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及笄礼事件过去后,已经有一个月了

二公主丢脸的事情也在记忆中淡淡消退,皇城中的宫苑中,荷花已开遍了整个昆宁池,宫中的人们谈论着的,都是太子武昭和萧家的小少爷萧运即将回京的事情。

萧运是萧王的弟弟大将军萧群的儿子,虽然还小,但幼时即有“神童”的美誉,如今也刚刚十五岁,此次是陪着太子一同前去治理水患的,虽说有辅助太子的意思,但也是萧家想借此机会,让他锻炼一二,日后好辅佐家族。

虽然宫中日益忙乱,但嬴絮白所在的缀锦阁,还是自成一片小天地,自从第一日之后,萧鸾再也没有用嬴絮白的身体做什么,但絮白却觉得,这一个月仿佛漫长得有十年。

她听从萧鸾的指示,找来了大雍的史书,萧鸾自己读也就算了,还逼着嬴絮白和她一起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看不惯嬴絮白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一点不像嬴家人。”

读了一卷史书,萧鸾就沉默了几天,随后就在她的身体里开始颐指气使,一会儿让她背书,一会儿让她练字,不是解史,就是点评,嬴絮白十三年来,从未如此用过脑子,她再也没有空去想自己丢脸不丢脸的事情,因为她只要一松懈,萧鸾就在她的身体里怒斥一通,她既害怕,又被她说得有些不服气,便也打叠精神,努力去照萧鸾的要求做。

她并不笨,也不比别人弱,只是过去十几年里,并没有人如此教导过她,二哥武训虽然对她好,但也是因为怜惜她,但萧鸾却从不怜惜任何人,她心肠刚硬,但说话做事却如一团烈火。平时,萧鸾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但嬴絮白能够感受到,她的经历只会更曲折坎坷。

因此,有的时候,嬴絮白会悄悄地在心里,怜惜她一下,只是小小的一下,如同一只柔弱的小白兔轻轻抚了抚带着晨露的草叶,但萧鸾立刻就能察觉,登时便是一通咆哮,吓得这只小白兔眼圈也红了。

“阿白,大雍律记住了么?若盗过六百六十钱,当如何?”

嬴絮白背了一晚上,现在整个人昏昏欲睡,但听到萧鸾问话,立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黥劓以为城旦!”

“不错。那文帝时,白鹿观儒法道之争,又作何看?”

嬴絮白思索着,慢慢答道:“治国之道,当以法治,然儒道并举,以为外用,如人施药,外敷内服方能见效,若仅以道论,则未免失之偏颇,用而为实,方能明道。”

萧鸾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不枉我这一个多月的教导,原以为是朽木,如今看来,是未雕琢的美玉,只是可惜了,这大雍竟无一人识得。”

她极少夸赞人,嬴絮白猛地听到她这番话,高兴得整个脸都红了起来,嗫嚅道:“我……我真有这么好么?”

萧鸾正欲嘲笑她,却不知怎的,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反道:“高兴得不要太早,我也不过是闲着没事,随便找个人教导罢了。”

她的这种话,嬴絮白一般都作耳旁风,只兴奋道:“阿鸾,你怎么懂得这么多的?你到底是谁啊?”

一般她问这个问题,萧鸾总是不答,今日也是一样,只不耐烦地说:“问这么多,能吃还是能喝?你有这个空,不如好好去练练字。”

嬴絮白却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想办法回去吗?让我帮你好不好?”

萧鸾忽然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恐怕是回不去了……”

嬴絮白大惊:“为什么?我一直在照你的吩咐做,难道一点忙都没有帮上?”她自忖了半天,不由得泄气地发现,的确没帮到什么,因为萧鸾这些日子让她做的,除了最开始读了半个月的史书,其他时候都是在让她学这学那。

萧鸾淡淡道:“我恐怕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嬴絮白登时吓了一大跳,对她的反应,萧鸾很无奈:“你不是早在心里觉得我是个鬼吗?如今这个鬼已陪着你一月有余,你还要害怕?”

嬴絮白讪讪地笑:“我、我只是不习惯,你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回不管她怎么问,萧鸾都不回答这个问题了,只是略显粗暴地让她少管闲事,多管管自己,又威胁她,若是明天中午之前,不根据之前的水患写出一篇对策,就要她好看,吓得嬴絮白赶忙读起了《水经》。

芸青端着一碗茶进来,看见嬴絮白在努力念书,不由得欣慰地笑了笑。总算打起了精神,比起以前,小公主看上去活泼了许多,虽说读得都不是些女儿家读的东西,但至少,她看上去开心了不少。在芸青的心里,只要嬴絮白开心,那就好了。

这些日子,嬴武萱也没少来,只是逗弄嬴絮白越来越成为一件无趣的事情。以往她只要随便几句话,便能让嬴絮白哭个没完没了,而如今,无论她说什么,嬴絮白都仿若是一副得了痴呆、木呆呆的表情,虽然仍如往常一样,既不反驳,也不答允,但一点乐趣也没有了,嬴武萱便也渐渐地不来了。

这一下,缀锦阁倒落得个清净,嬴絮白在阁里自由自在,有萧鸾和她在一起,她满心满足。

从小,自己就没有玩伴,萧鸾就像是她的玩伴一样,虽然她还对萧鸾一无所知,但她从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能看出来,萧鸾没有想要害她,这样就够了。

萧鸾向她打听了许多萧弘的事情,嬴絮白有时偷偷地揣测,萧鸾是不是和萧家有什么关系,但她不敢问,萧鸾一定知道她心里想的,但也从未提起过。

这一日,门庭冷落了许久的缀锦阁,突然又来了一个人,不过,这个人既不是嬴武萱,也不是嬴武阳,而是传皇后诏的宦官。

芸青赶忙服饰嬴絮白梳妆打扮,为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面见皇后不能穿得太过朴素,所以选择的这身衣裙在天青色的裙摆处,缀上了些鹅黄的四喜如意纹,料子虽谈不上是宫里上好的,但也配得上嬴絮白的身份。芸青从她的梳妆盒里挑了又挑,好容易才在她挽好的双环髻边,别上了一朵凤衔流苏的珠花。

嬴絮白站起身来,萧鸾立刻在她身体里道:“把你的身子站直!挺起来!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

听得这话,嬴絮白条件反射似的一挺身,萧鸾又道:“之前教你的全忘了?脖子!脖子!把你的脖颈伸长!走路的时候,手臂别前后乱晃!”

不用她说,这一个月以来的勤学苦练,嬴絮白已经形成了,只要一听见萧鸾的声音,立刻挺直身子抬起头伸直脖颈。她披上芸青递来的一件石青色的披帛,走了出去。

芸青看着自家小公主的身影,惊得张大了嘴,硬是合不拢。这个气质优雅的少女,还是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嬴絮白吗?

其实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嬴絮白面上神情略微有些僵硬,她还不习惯这样出现在人前,若不是萧鸾一边斥责她,一边催着她向前走,她早就落荒而逃了。可是现在,皇后传召,她硬着头皮,也必须要去,而且在她心里,嗯……萧鸾比皇后可怕多了,至少以前见皇后的时候,她从没像萧鸾一样,斥责她的仪态,教导她的礼节。

但嬴絮白实际上也知道,皇后每次见她,都要像可怜一个小物件一样,爱护她照顾她,可是莫名的,她知道,那不是真正对她好。而萧鸾虽然每天都在给她挑刺,但她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萧鸾会挑中自己,但嬴絮白心里已暗暗发下了誓,以后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报答萧鸾,不管要她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等候在外的内侍是常年服侍皇后的,也知道这位二公主以往的样子,这次萧后让他来宣嬴絮白过去椒房殿,也是想起之前武萱和武阳所言,既看看她身子大好了没有,也存着一分试探的心思。这位孟太监是萧家专门为皇后送进来的心腹,自然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以往每次前来宣召,这位公主总是一脸惊惶,面色苍白,却不知一场大病后,会不会更加潦倒?

思虑未毕,先闻得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是二公主喜欢用的木樨香,接着是一阵环佩叮当的微响,一个秀丽的少女走了出来。

孟太监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女孩子,面容未变,仍是那般苍白消瘦,分明便是二公主絮白,然而,她又不是以往的絮白,她的神情虽然有些木然,但却不再惊慌失措,反倒透出一种无端的雅致与高华,这还是那个瑟缩在雍华宫一角的公主吗?只是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孟太监揉了揉眼睛:“宣皇后诏。”

嬴絮白在他面前跪下,芸青跟在她身后,嬴絮白低低地、带着一点羞涩地道:“絮白接、接母后诏。”

孟太监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又松了一口气,还是以前那个公主,也没怎么变化,看来自己也是想得太多了些。

却不知此时嬴絮白的心里,萧鸾已又斥责了她一通:“教了那么久,说话怎么还是这么紧张断续的?!”

孟太监那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也已响起:“许久不见,甚是想念,我儿如今身子已大愈否?”

嬴絮白边听,边恭谨回话:“回母后,儿已大愈。”

孟太监点头:“可来椒房殿一叙,春日晴好,我儿错过了早春,也莫要再错过晚春。”

嬴絮白俯身:“此儿之过也,身子大愈,未及拜见母后。请公公稍待,本宫立刻随你拜见母亲。”

孟太监赶忙扶起嬴絮白:“公主何至于此!皇后思念公主,哪里是让公主赔罪的?何况怎能在老奴面前如此?”

嬴絮白虽经过萧鸾教了许久,到底随机应变还是欠缺,遇到这话,一时答不上来,心中着急,只听萧鸾在她心中道:“跟着我说。”

孟太监见嬴絮白微微一顿,方才回道:“本宫赔罪,一是赔之前不懂事,让母后担忧之罪,二是赔这些日子未去觐见母后之罪,公公是母后面前的人,自然也先要向公公赔礼。”

听得这话,孟太监心中微微点头,这二公主以前是个糊涂人,见了面连话也不怎么会说,如今生了场病,倒把人生得清醒了些,也算是得了益了。

只是……他心中一凛,想起了萧后的话,这一场病生得本不奇怪,只是病中的人颇有些奇怪,但此刻也不好说什么,便随了絮白,一同往椒房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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