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絮白仿佛浮游在一片混沌中。

她依稀记得自己从萧王府回来后，就生了一场大病，意识模糊不清，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吧，她心里想。可能芸青会很伤心，可是自己活着，实在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在一片混沌中，她听见了一个清凌凌的声音，那个声音问她：“你还在，对吗？”

这个声音很陌生，她没有听过。

她不敢说话。

嬴絮白生性胆小，心思重得能压死十匹马，这也是她这次生病的主要原因。现在，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陌生的地方，问她奇怪的问题，嬴絮白已经快要吓死了。

但她忽然想到，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能听到声音呢？

那个女声问了几次，见没有回话，声音也变得有点不耐烦起来：“说话！”

嬴絮白吓得一抖，鼓了几次勇气，方才努力答道：“我、我在。”

她说完这句话后，对面的那个声音反而没了，嬴絮白不敢先开口，只能静静地等着。只是过了好久也没有声音，嬴絮只得白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你在吗？”

那声音回道：“……在。”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

那声音又锐利起来：“你既然还在这个身体里，为什么我又会来到这儿？”

“你在哪儿？”嬴絮白一头雾水。

“我在你的身体里。”

嬴絮白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生病昏迷的时间里，自己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这可不是证明自己已经死了？

“你……你在我的身体里？那你是借我的尸体还魂？”

“胡说八道！你怎么就成尸体了？你要是尸体，我刚才还能用？”那声音严厉地斥责。

嬴絮白非常吃惊，她想起了许多神鬼志怪的故事，自己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鬼魂！她觉得自己又要哭了：“都说借尸还魂就能用……看来我真的死了……你到底是不是鬼……”她语无伦次起来。

“怕什么！就算我是鬼，我又不会吃了你，还要靠着你帮忙呢。”那个声音微微带上了笑意。

嬴絮白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问道：“帮忙？你们鬼不是神通广大吗？”

“我是不是鬼还不知道呢！”那声音又不耐烦起来。

絮白赶忙安抚，换了一种说法：“那你是已经死了，所以才过来的吗？”

那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受了伤，生了一场重病，醒来就到这里了。至于我死了没有，还得让你帮我。”

“我、我怎么帮你？你该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以后你都会有的，”那声音笃定地说，“以后，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作为报酬，我也会在关键的时刻帮你。”

嬴絮白奇道：“之前你不是在用我的身体吗？为什么不继续用下去？这样不是更加方便？”

那声音嗤笑道：“你以为宫里的人都是傻子，看不出这么明显的区别？你的那个姐姐，叫嬴武阳的那个，恐怕已起了疑心了。”

嬴絮白吓得一抖：“糟了，她要是告诉皇后，我该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叫你醒来，日后若有必要，我再换成你出来。”

“其实我、我也不是很想出来。”嬴絮白带着点希冀，“要不你就一直代替我好了？”

“没用的东西！”那声音怒斥，絮白吓得又抖了一下，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年轻，说话的语气却颇有点老气横秋，在这个声音面前，絮白不自觉地成了小辈，听着她训话。

“你好歹也是嬴氏的子孙，就甘心永远在冷宫里做个影子，等着人家哪天想起你来，把你随便嫁给个什么人？你不是喜欢那个萧弘么？你想不想嫁给他？”

嬴絮白感觉自己如同着了火一般，立刻害臊了起来：“可是，他又不喜欢我，他只是从小对我很好……”

那声音听起来更暴躁了：“所以你就为了小时候的一点事情，喜欢他到现在，还闹出了这样的笑话？让自己大病一场？”

嬴絮白弱弱地说：“我生病，是因为听了之前的事情，心里难受……之前把杯子砸了，大家都看出来了，我、我……”

“废话！”那声音斥道，“人家看出来又怎样？你是嬴氏的女儿，看上就看上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萱儿会嘲笑我……”

“你以为她们在意你喜不喜欢萧弘？她们在意的，是你丢了嬴氏的面子！你倒是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的？！”

“我是因为这件事……但也不全是，我不是因为喜欢他大病一场的，我的确是回来生病了，再加上这件事，才会大病……”嬴絮白说得语无伦次。

那声音停了一刹：“原本以为是个废物，如今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废物嘛。”她仿佛笑了，“那么，阿白，告诉我，你愿意一辈子这样？一辈子成为其他人的附庸，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世？你难道不想像武阳和武萱一样，像一个真正的公主一样，登上权势的巅峰？”

嬴絮白为她这番话所惑，畅想了一番，又随即吓得浑身打冷战，低声道：“怎么不想？可我怎么比得上她们？再说，权势什么的，哪里轮得到我？”

“你怎么比不上她们？有我在，你会成为比她们更尊贵的公主。”那声音充满了自信和傲气。

“可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嬴絮白道。

“我……”那个声音迟疑了一下，“我叫萧鸾，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嬴絮白摇了摇头。

那声音仿佛有点失望，又仿佛松了一口气：“以后，你就叫我阿鸾吧。”

嬴絮白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熟悉的宫室，自己用惯了的床帐，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一般。

絮白在心里轻轻地呼唤：你在吗？阿鸾，你在吗？

阿鸾的声音在她心底响了起来：“我在。”

絮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仿佛瞬间有了依靠。

好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这种心思，阿鸾道：“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能不能精神一点，我还要靠你帮我呢！”

絮白感觉到了羞愧，好像自己的确做错了什么似的，便问她要怎么做。

阿鸾沉思了片刻，让她去给自己找些史书来，絮白羞愧地表示，她这里没有史书，不出意外，让阿鸾痛骂了一顿。

“不读史书，如何明智！怪不得你现在是这幅模样。现在去找些来，以后每天跟我一起，读两个时辰的书，你不会连字都不识得吧？”

“我识字，读过《女训》和《女则》……”

芸青回来的时候，便发现面前的絮白，已经变回了那个自己熟悉的小公主，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捧上了一碗甜羹，絮白一边用小银匙一点一点地抿着，一边听着芸青唠叨，要她保养身体，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虽然只是一会儿没有见，但絮白的心里，却忽然涌上了一股暖意。

芸青待自己好，自己不是不知道，可自己又为她做了些什么呢，仅仅是在她生病时，去求了阳姐姐吗？自己这么懦弱，是不是也连累到她了呢？

芸青见絮白忽然停下了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难受呢？别难受，以后会好起来的，要不然咱们去跟皇后娘娘说？”

听到这话，絮白还没怎么样，在她身体里的萧鸾却翻了个白眼。告诉皇后？要是皇后想管，还会等到现在？就是因为不想，现在才会这样。

听说她要读书，也十分高兴，便建议她写一张条子，由自己转给伺候二皇子的小太监，这样可以多带一些书来。

趁着絮白按照她的要求写纸条时，萧鸾在她的身体里，一边将需要的书目告诉絮白，一边静静地思索着。

就在这样的情景中，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滴地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