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吉娅只觉背脊一阵发凉。

司东继续说道：“我猜，圣使或许把这段未来之事告诉了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瓦吉娅，像是在捕捉她脸上最细微的反应。

不等她开口，司东又道，“希望大人不要急着否认，或者企图编个故事糊弄我。我带着十二分的诚意和大人来做这个交易，并不打算给谎言第二次机会。”

瓦吉娅不假思索道：“我不打算骗你，可老师确实没有告诉过我他看到的未来之事。”

司东皱眉道：“不可能。每个仆眠之终前所看到的未来，都对席迪图万分重要。圣使不可能不留下只言片语。”

瓦吉娅坦言道：“如果老师真的将他看到的未来之事告诉于我，我必然不会搪塞你。或向你全盘托出，或坦白告诉你无可奉告，没必要与你纠结此事。”

司东愣了片刻，但从少女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摇摇头，道：“那看来这对于大人和我都是一件憾事。大人只当我从没提过这个交易罢。”说罢便要离开。

瓦吉娅脸上却也不见失落，只是凝眉沉思。

“总督留步——”男子并未走出多远，少女开口叫住了他。她紧咬着嘴唇，搓了搓双手。洁白的贝齿下，唇色比先前又白了几分。

她低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帮你找到老师看到的这段未来，你确信自己可以说服琴伊等人？”

司东冷哼一声，沉声道：“我记得大人并不记得圣使有和你说过什么未来之事。”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虽然老师并未亲口将其告诉我，但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大概能猜到老师把这段未来记在了哪里。”

司东挑眉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老师仆眠之终前曾嘱托我保管一枚卷轴，说是等他回到席迪图，会有人来取这枚卷轴。且让我等那人阅完后，便将这卷轴当场烧了。”

她看着一脸怀疑的司东，解释道：“老师并没有说，我不可看其中的内容，也未说，不能给他人看。”

确实，老师很多次和她说：瓦吉娅，凡是我没有明令禁止你做的事情，你都可去做，都可去尝试。

这次把装有卷轴的匣子交给她时，老师也只是简单地嘱咐她要好好保管，并没有说不能看其中的内容。当时，她只以为是些要向席迪图汇报的无聊政事，并没有上心。

司东不知为何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得瓦吉娅脸都烧了起来，俊美的男子才终于点了点头，道：“那确实有可能。那这枚卷轴现在在什么地方？”

瓦吉娅不慌不忙地从腰间取出一枚巴掌长的乌木匣子，紧紧捏在手里。此时她脸上先前的红晕已褪去一些，像是抹了些娇艳的腮红，看上去如同普通少女般明媚活泼，但神态却沉稳大气。

她神情凝重地问道：“大人还没有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如果老师确实在此卷轴上记录了他看到的未来之事，你是否能确保帮助我完成老师的嘱托？司东总督是否能给我这个承诺？莫要到时候用‘争取了’、‘尽力了’这些无聊的说辞来诓我。”

司东笑道：“真不知道你还有这番魄力。”

他又正色道：“我许下的承诺，必定会办到。”

瓦吉娅点点头，脸上毫无犹豫之色。她将匣子递给司东，说道：“我确实听说过，大人在斑鸠和海佛，向来都是言出必行。”

这是一枚常见的乌木匣子，盒身上是简单雅致的阴阳棋盘纹。搭扣上不过插着一小枚柱形插销。

男子的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抵，插销脱落。推开盒盖，里面躺着一小卷蜂丝卷轴。

但是看到这个卷轴的一瞬间，司东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难怪圣使并没有阻止你看。这本就是加了封印的卷轴。”

“封印？”瓦吉娅蹙眉凑上前。卷轴本身并没什么特别，倒是卷身中间有一枚印章仔细瞧着有些古怪。比起老师惯用的那些印章，这一枚的图案尤为繁复，看上去像是有一个传说中的人鱼模样的人坐在一棵石珊瑚上。

“这是密语之印。”司东叹了口气，说道：“只有有解密之音的人前来，才能解开这个封印。不然，就算你强行打开卷轴，也只能看到一片空白。且要是不小心有任何损坏，这个卷轴就再也无法阅读了。”

“解密之音？”瓦吉娅喃喃道。似乎老早以前，老师确实和她说过这些事情，但她当时还小，这些封印什么的，她向来只当是传说，从来不曾上心。如今可真是要捶胸顿足。

她先前还端着一派沉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痛心疾首道：“可我竟不记得老师教的解印之法了！”

司东看着她不禁好笑，但仍是冷冰冰地解释道：“这又要什么解印之法？圣使想给谁看，这个人便是解密之人，只要他在场，一开口，卷轴便会自动打开。”

瓦吉娅惊道：“席迪图竟有这样的法术！”

司东淡淡道：“我也是在斑鸠之时见过几次密语之印，才会有所了解。但这并不是席迪图的法术。”

瓦吉娅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般，诺诺问道：“那、那这个解密之人，会不会，有可能……是我？”

司东嗤笑道：“断然不是你。不然你刚刚一番义正言辞逼我承诺，这卷轴早在里面自己打开了。”

他合上匣子，还给瓦吉娅，苦笑道：“看来我和大人的这个交易还是做不成。”

“且慢。”瓦吉娅已顾不得重新端起那派唬人的沉稳作风，急急抬手拦住了正欲离去的司东，抬眼问道：“总督为什么一定要先看卷轴，才能帮助我完成圣使的嘱托？总督能给出承诺，我，瓦吉娅·明达，作为卡庸席迪图圣使唯一的学生，无明塔的继承人，也一样可以。”

她的眼睛很亮，映得两边的石珊瑚都黯然失色。

司东一惊，方才手下意识按上了箭囊，此时闻言才不动声色地落下。

“大人是要给我什么承诺？”他挑挑剑眉，目光扫了扫胸前，少女拦在那里的纤细胳膊就像一根小树枝。他灰蓝色的眼里隐隐荡起了一圈涟漪。

瓦吉娅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老师说的那个前来取卷轴的人，应该就是解密之人。届时，我一定会问出来这卷轴上究竟记录了什么。我说到做到。”

“若那卷轴上记录的并非圣使看到的未来之事呢？”司东轻笑，学着少女片刻前的语气，抑扬顿挫道：“大人又如何完成此刻的承诺？可莫要到时候用‘争取了’、‘尽力了’这些无聊的说辞来诓我。”

少女义正严辞道：“那就不知总督是否愿意赌上一把了。想必除此办法，总督你也无从知晓老师所见的未来之事。”

此刻一阵清风掠过，在石珊瑚丛中又带起一段轻灵的笛音。司东定定看着少女尚有些稚气的脸庞，招花的眼角带着暧昧不明的情绪。

片刻后，他悠悠道：“依我看，这个赌局我有些吃亏了。不如大人也担些风险可好？”

瓦吉娅心头即刻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定了定心神，道：“那总督觉得如何才算公平？”

“我将于今日帮你促成海佛接纳修迪人之事，许诺你安置三万修迪人于七层熔泽，直至明年秋天或是他们找到新的去处。”

这个承诺确实很有分量，却也让瓦吉娅内心更为不安。男子的水色长发随风扬起，在她眼里却像一张充满阴谋的网，随时要当头将她套住。她有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司东继续道：“瓦吉娅大人则会在此封卷轴解印后，立刻将圣使所见未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但如果大人届时无法告知，那——”他盯着瓦吉娅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那不如就委屈大人下嫁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