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很容易擦出火花，我可以负责的说，这纯属一句屁话，因为在我和唐糖之间不仅没火花，连水花都没有。

气氛尴尬的诡异，她端着水杯沉默不语，我坐在沙发上更是如坐针毡。

就这么沉默了五分钟，唐糖终于开口说话了。

“熊大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特别不要脸？”

女人说话往往充满了各种陷阱，比如这句话，如果我老实回答，那么答案肯定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从传统意义上来说，骗子跟好人肯定不沾边，不过我大概能预想到我这么说的后果——那就是她会跟之前一样，一怒之下摔门而去。

但是如果我说我不这么觉得，她肯定不会相信，还会觉得我这个人心口不一，于是，思考了几秒钟之后，我决定曲线救国。

“啊，我老师不认识你啊，他上哪儿知道你是不是特别坏？”我嬉皮笑脸的开玩笑。

果然，唐糖笑了，不过这和谐的气氛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而已，因为接下来，她又问了我一个难度系数更高的问题：“如果我把我干过的所有坏事都告诉你，你会不会讨厌我？”

我清了清嗓子：“首先，你得告诉我你干过什么，我才能知道我会不会讨厌你，其次，我这个人道德感很低，只要你没杀人放火，拐卖妇女儿童，我就不会讨厌你。”

我这句话，真不是昧着良心说的，虽然唐糖性格多变，有点喜怒无常的意思，但是我对她真的讨厌不起来，就算她是个骗子也一样，不过如果她真的是杀人放火了，那么我也不存在讨厌不讨厌的问题了，那时候应该是问我害怕不害怕比较合适。

唐糖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缓缓的开了口：“我是春城人，有一个双胞胎弟弟，我爸妈走的早，弟弟身体又不好，只能在家里静养，什么也干不了，所以我十二岁就出去外面打黑工，可是童工本来就犯法，加上我人小势弱，所以一天累的半死也赚不了几个钱。”

唐糖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十四岁那年，我弟弟得了急性肾炎综合征，为了给他看病我去找了我们那一个叫东哥的男人，其实他就是个街上的骗子，他看我怪可怜的，答应帮我弟弟看病，但代价是我得跟他一起行骗。”

唐糖苦笑了一下：“这些年我骗过婚，设过仙人跳的局，甚至还以基金理财的名义骗过孤寡老人的养老钱。我真的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曾经想洗手不干，可是现实就是除了骗人，我啥也不会，而且我要是没了收入，我弟弟就要面临断药的情况。”

这时，唐糖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她有些哽咽，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上个月，我弟弟病情恶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全身水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夫说他是急性肾衰竭引起的尿毒症，除了换肾，已经没有救治的必要了，可是短时间内，又找不到合适****我弟弟临走前，挣扎的告诉我，他希望我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要再到处行骗……”

说到此处，唐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我看着她泪流满面，心里也堵得慌，想要安慰两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干脆心一横，把她揽到了怀里。

唐糖没有拒绝我，她只是趴在我的肩膀上流泪，我紧紧抱着单薄的她，心疼的无以加复，虽然我猜测过她会有自己的苦衷，但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糖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抹了抹眼泪，低头说道：“我去跟东哥说我不想干了，他说不干可以，但是要还清我欠他的债，你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叫赖虎，是东哥的手下小弟，他是来帮东哥取钱的。”

“那你现在还欠他多少钱？”我想了想问道。

“上次从黄大哥那里骗的钱还剩七万，我已经都给东哥了，这么算下来还差八万。”

十五万不是个小数目，我有些惊讶她是怎么欠下这么多的，唐糖应该是看出来我的疑惑了，解释说道：“当年他给我弟弟看病借给了我一万块，然后让我签了十万块的借条，加上这些年的利息，就成了十五万。”

“是不是还了这钱，他们以后就不再纠缠？你就彻底自由了？”

唐糖默默地点头。

“行，你别急，这钱我去想办法，既然你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你今天就跟我去黄大哥那儿一趟，把情况跟他说一下，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我有些吹牛x的嫌疑，八万真的不是小数，我不吃不喝也得攒两年多，但是唐糖已经开了口，我实在没法拒绝她，好在还有黄老三，我跟他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凑够这笔钱。

闲话不多说，单说我和唐糖到了海鲜酒楼，黄老三看见唐糖来了，高兴的一张脸都要笑歪，把唐糖支出去买菜后，我跟黄老三提了钱的事情，没想到黄老三面露难色，追问之下我才知道，海鲜酒楼生意很差，之前那十二万已经是黄老三的全部家当了，现在他别说八万，就是八千一时之间都很难凑出来。

我只能安慰他，告诉他车到山前必有路，钱的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海鲜酒楼生意真的很冷清，一整天时间，只有晚饭时间才来了两桌客人，而且都没点海鲜，只是点了几个凉菜坐在那喝酒打屁，七点多的时候，黄老三就打发我和唐糖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我跟唐糖说了黄老三店里的事情，我劝她去海鲜酒楼帮忙，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与其雇个外人每月开工资，还不如自家人帮忙来的划算。唐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说就当是给黄老三还债。

把唐糖送回家，我就去柳清山家了，毕竟他现在是我师父，况且老张头还在他家呢~可还没走近院子，我就闻见一股异常浓烈的香味飘来，门口的大狗正埋着头吃什么东西，见我进了院子连头都懒得抬，果然吃货是不分物种的存在……

推门进屋，那香味几乎将我整个人掀翻，我强忍口水，循着香味望去，只见老张头手里拿着一条烤鱼吃的起劲，柳清山则笑眯眯的坐在一旁抽烟，他见我进屋，招手说道：“崽子回来啦？！吃饭了没有啊？”

我吞了一大口口水，抽着鼻子说道：“好香的烤鱼！”刚要伸手拿盘子里最后一条鱼，没想到被老张头抢先一步，他一把攥住那条鱼，迅速的用舌头舔了一遍，然后才放回了盘子里。然后嬉皮笑脸的对我说：“请便~”

说真的，从小到大，别说这么无耻的神仙，我连这么无耻的人都没见过。

柳清山见状，哈哈大笑，摁灭了烟头说道：“别抢啊，你们要是想吃，我再去烤两条就是了。”

“哎呀，这么麻烦师父不太好吧~”我假意推辞。

柳清山白了我一眼，笑着说：“小样，看你口水都快把地面砸个坑了，还在那装！行了，你要是真怕我累着，就跟我去厨房给我打下手好了！”

说完手一挥，就带我进了厨房。

只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两块黑黢黢的石板，放下水龙头下冲洗了几遍，然后拿起火钳子将石板扔进了烧炕的灶头里。

紧接着指了指脸盆里的鱼说道：“去，把那条鱼给我杀了。”

好嘞！我应了一声，伸手捞起那条滑溜溜的大鱼，举起双手就要把鱼往地上摔，柳清山一见，急喊道：“你干嘛？！”

我愣了：“杀鱼啊？！你不是叫我杀了这条鱼么？不摔晕它我怎么杀？难道直接拿刀砍？”

柳清山摇头，走到我身边接过鱼，拿起菜刀在从鱼鳃处切了个小小的口子，然后又把鱼放进了水盆里，瞬间，鱼血就染红了水盆。

这下轮到我看不明白了，我不解的问道：“师父，怎么不杀了？”

柳清山指了指已经被鱼血染红的水盆说道：“记住了，杀鱼一定要先放血，像你刚才那种杀鱼的方法，是不会烹调之道的粗人用的，真正好的厨师，都是像我这样处理鱼类。”说完又接了一盆清水，将鱼捞了进去。

“可是师父，这多麻烦啊，咱们在自己家这么弄倒没什么，顶多就是费点时间，要是真的开饭店，这么杀鱼，客人都会等不耐烦吧？何况咋杀不是个杀，反正都是要吃进肚子里的。”

一听这话，柳清山就变了脸色，他很严肃的说道：“这里面学问大了！先不说其他的，单说如果用你那法子杀鱼，鱼肉中的毛细血管就会破裂，鱼血渗进肉里，做出来的鱼肉就会发黄，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因为鱼血进肉会导致鱼肉变老，影响肉质的鲜美。而且，你摔鱼，鱼肉就会紧绷，烹饪时，调味料就不容易进味儿，那做出来的鱼能好吃么？”

说完又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你记住，咱们做厨子的，对待食材一定要用诚心，世间万物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千万不能粗暴的对待。”

一番话说的我对他肃然起敬，真的，我从小吃到大，真没见过有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许这就是一般厨师和柳清山的区别吧！

柳清山见我诚惶诚恐，语气缓和了下来，笑眯眯的对我说：“崽子，今天为师我就给你上第一课——鱼戏莲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