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自不消说。江奂与秦澜各取所需，各尽所职，江奂时年十岁，有万伟等人在旁提点，自觉握住了陈贯的一个弱点，何况多一个侍卫也并无损失，不过平日偶尔照料一二罢了，其他自有陈贯自己打点。

只是秦澜此人，似乎习武尚可，却并无慧根，为人木讷，是个不爱多话的性子，只能说得上忠勇，谈不上天资聪颖，也说不上武学奇才，却偏偏被陈贯娇惯得跟个宝贝一样。

后来又出了许多事，直到秦澜犯了失魂症，又被人追杀到了府里，这才让他看出点端倪来。

江奂微微笑了笑，撇眼看向渐暗的天色。

“秦澜啊秦澜，你惯是个会骗人的。你当年探得我母妃仁善，你又与我年龄相仿，便早早等在王府车前等我们上钩。想来那附近的流乞的躁动也是你故意支使的吧？你大概是故意露了点财物，我说的可对？”

当年方家，乃江北七雄之首，手下聚集了一方豪雄，而秦澜作为方家家主方南的嫡长女，其身份之贵，比作皇胄贵女也不为过。

所以，哪怕是躲避追杀，她身上带的任何一件物件拿出来，想必都是财不可量吧？若是金银玉饰之类，哪怕只是取出不完整的一部分出来，也能引得人竞相争抢。而这种躁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当初王府的马车经过的时候，才会正好遇秦澜岚被欺凌的一幕，而事后不露端倪。

至于秦澜是怎样知道广王妃的车驾会微服经过此地，想必事先也经过了一番艰难打听。而当年秦澜才多大？不过小小七岁，便有如此心机谋略，实在是让人想来心中忍不住发冷。

秦澜悄然看着江奂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嘴里一苦。她艰涩开口道：“世子……婢子，婢子实在是迫不得已，可婢子对世子的一片赤诚之心，从来没有掺过半分虚情假意。”

“我多喜欢你啊。”秦澜低下头，近乎喃喃的说道：“世子，你知道吗？我以前从不觉得你有什么好的，一个王府的世子，却偏偏天真的可以，你骄傲，任性，优秀，却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你的母亲都能对当年的我做到视而不见，你却跑来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家……我哪有家呢？我早就没有家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方家。”

“我入了府，做了小杂役，我谁都不认识，处处受人欺凌，可我的饭菜却是最多的，衣服里的棉花也最厚。”秦澜说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又无奈的事情：“是您跟王妃说的吧，真是，您不知道，当时整个厨房的人都不明所以，我还无辜遭了别人记恨，被人给打了一顿，因此更讨厌您了。”

“可是我是跟您一起长大的呀，我讨厌您，却一直看着您。”秦澜比划了一下：“从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儿，练武，学写字，然后画画读书。你第一次知道你有了一个弟弟的时候，忍不住去叠翠院的那棵老树底下哭了一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第二天又是一个小小的大人样儿。”

“我本来以为，你这么幸运，你有高贵的身份，有父母的疼爱，而这一切永远都不会被打破，可你却慢慢长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样子。你坚韧，沉稳，看起来像是无所不能，所以我羡慕你，仰视你，崇拜你，也想靠近你。因为我总有一个可笑的想法，我们是一样的人。”

江奂听着秦澜说话，一直微微翘着嘴角，眼睑微垂，偶尔像是惊诧的挑一下眉。他最后微微抬起眼皮儿，眼里有笑意，还有点儿化不开的冷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澜笑了。她抬起头，第一次在江奂面前笑得张扬而毫无顾忌，眼角飞肆，光彩流动，隐隐露出一丝狡邪。

她用清亮的女声，愉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我的目的，一直是你呀，我的世子殿下。”

江奂神色一凛，指尖气力刚一聚起，立刻在秦澜戏谑的目光中涣散下去，不由目光微沉：“你……”

他一个字刚说完，就觉得手脚麻痹，口不能言，眼前也慢慢模糊，只能在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个秦澜，这个秦澜！竟让他给疏忽了。早该一等她出现，就先绑了这家伙再说。

却见秦澜动作不慢地站起，伸手扶住身体后仰的江奂，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上，盖住他的眼睛。

“世子，我知道你心里记恨着我呐。”她笑嘻嘻的说道，然后转头对不知何时重新盘回她腰间的黑宗打了个呼哨，又重新转过头来，放低澜声音：“这样正好，我心里巴不得你记得我，记得死死的，记得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她说着，轻轻把脸凑过去，在江奂已经昏睡的，看不出情绪的脸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

黑宗的毒液有让人昏睡的作用，这是秦澜在某次无意间触怒黑宗之后被咬才偶然发现的。这真是一个让人无语的鸡肋功能，秦澜实在是怀疑，是不是这条黑蛇泡酒泡多了，把毒牙里面的毒液都给换成了浓缩酒精？

说好的见血封喉的□□呢？

秦澜默默吐槽完毕，又把视线转回到江奂身上。

“我想这样好久了。”秦澜低着头，凝视着江奂的脸庞，想起之前无数个日子里，自己在远处看着这个人的样子，又是心塞又是欣慰，却又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的没出息，不由干咳了一声，把视线转开，嘴里嘟囔道：“怪不得我，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师傅那个老顽童就先托你照看了，你要想折腾他，不要下太重的手。还有我师弟师姐，我的事他们都不知道，知道吗？所以别难为他们啦。你要是见着小黑，可以先养它一阵子，我知道你喜欢猫，也见你私底下喂过它。最后就是，照顾好自己，你这段时间又瘦了，你知道吗？所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太累······等我回来。”

秦澜干巴巴的念叨半晌，终于觉得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才悻悻的住了口，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她捧着江奂的俊脸，长叹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软榻上，给他搭了一件衣服。

“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秦澜嘀咕了一句，这才从腰间拔出白烟，从殿内的某个角落拖了一个人出来，黑衣黑靴，正是广王府暗卫标配。

她警惕地迅速换好衣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趁着侍卫巡逻的间隙，在夜色中无声地融入了王府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身影落在泽青殿内，突然打破澜平静。

“······世子。”

江奂慢慢睁开眼，也不坐起身来，眯着眼仰在软榻上，轻轻一笑。

“无碍。今天晚上趁机出来闹事的小虫子，都清了吧。至于秦澜······派两个人跟着，别让她发现。”

“好好玩吧，小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