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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朱颜》十八章 渔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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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沅说是日落前拿鱼去就能顺利拜师,可魏迦南却没这么多时间。

“三个时辰。”她向桓憾竖起三根手指,桓憾差点吐出一升血。

“长公主,诶,不,我喊你姑奶奶——”他靠在一棵树上,拿手揉自己的眉心。魏迦南见他反应这么大,不禁脸上戚戚,“我也不想,只是老师昨晚不是说每天卯时至巳时么……所以我就只让金霞寺每天帮我这三个时辰。”

“可——三个时辰,你开玩喜呢?你知道姜太公是怎么个玩法么……不,那也不一样啊,姜太公那是钓主公,我俩又不用给自己找个主上。”

魏迦南一脸“有何不可”的看向他,他被小姑娘看得一激灵,“那是你,我是绝对不找的。”

“所以你到底是谁嘛。”

“你猜。”

魏迦南哼了一声,不再与他纠缠这个话题,顺着山路往高处走去,“不论直钩能不能真的钓鱼,这鱼呢,总归是在水里的……我记得栖雾山应当是有瀑布的,在哪儿呢?”

她一边走,一边侧耳细听,桓憾算上这次,才第二次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跟紧她。他们在山里走着,桓憾偶尔停下来,看泥土的湿润状况。“栖雾山坐中北位,东面是金霞寺,一众僧侣日常应用,是离不开水,所以这个水源不会离东面太远……且水从来都是依高势而下……”

“东南方!”

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马上绕过山径,往东南方走去。此间辰时已到,阳光穿过山上云雾,像是条条金柱一般,直□□林中,耳边蝉鸣鸟啼,两个少年人不禁都深吸了几口气,很是心旷神怡。难怪栖雾山自古以来,便是修佛悟道的圣地。二人踏着晨露,转过山头,眼前骤然开朗——

原来南边山坡势缓如平地,被开垦出一大片稻田,他们站在极高处看去,倒也有点君临江山的意味。可眼看着日影越来越高,两个人也顾不得观赏美景了,相看一眼,就齐齐往那稻田中跑去。

田间只有一个中年农夫在施肥,两人连忙跑上前去。

“大叔,请问这附近哪儿有水塘?”桓憾立在田边,朝那大叔喊去。中年农夫却像听不到似的,走在田埂里,一勺一勺的朝水稻浇肥,那味道是十分刺鼻,他却浑然不觉。魏迦南看他也不望过来,心想,该不会是个聋子吧?于是又走前了两步,大声喊,“这位叔叔,我们兄妹两个奉了家中长兄的命,来钓鱼给老父补身,但因不熟栖雾山,可不可以给我们指一下路呢?”

桓憾回头看她一眼,“你认亲戚倒是干脆。”

魏迦南朝他甜甜一笑,“喊你一声哥哥,别太心潮涌动,欢喜太过。”她的笑在阳光底下明晃晃的,桓憾看着,心底还真略过一丝欢喜。心想,这丫头是长了张甜脸儿,要是大了,还不知如何艳动天下呢。又想到她将来也是要婚配夫婿,一时间不禁有点羡慕起她那未来驸马爷。

“你说,他到底听不听得到我们的喊话啊……”魏迦南拽了拽桓憾衣袖,将桓憾神志扯回田间。果然那农夫已越走越远了,二人又只好踩着田埂去追。待差不多追上,农夫忽然开唱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桓憾脚步一顿,他直觉此人不会是普通农夫,不禁眯起眼看他手臂下盘,却又不像是练武之人,仿佛又是个真的农夫。

他拉住魏迦南,朝那农夫行了个礼,魏迦南见他如此,也跟在他身旁行礼。“先生,我兄妹二人奉长兄之命在山中寻鱼,却不甚得法,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农夫听罢,回头说,“田埂所出,是饲鱼之实,怎么来问我呢?等你们寻到鱼后,再回来找我吧。”

魏迦南与桓憾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凛,皆同时想道,看样子这农夫是王焘派来的人无误了……原来如此——

他们两个脸上有恍然大悟的神色,魏迦南悄声道,“既然他这么说,想必是来考我们的。你说还有没有别的人?”

桓憾却在四处张望,果然在南面不远处,看到一辆水车,他心中大喜,“看到水了!”说罢,伸手就拖住魏迦南的手,带她朝水车飞奔而去。果然,水车下是一条清澈小溪,溪中尾尾游鱼,从石上悠然而过。他们不禁同时笑起来,可却又同时犯起愁来。

“眼下有鱼有勾,无钓具……”

二人干脆坐在河边,一起合计。“听那农夫的说话,如果老师有意要给我们安置辅助之人,那应该不会只有一人才对。”桓憾折了根稻,叼在嘴中。魏迦南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方才他说‘田埂所出,是饲鱼之实’,指的是鱼饵。农出鱼饵,这钓杆……木?”

“木……钓竿,钓竿……木……?”桓憾灵光一动,“不仅仅是鱼饵,小丫头说得漂亮,等哥哥去看个明白!”他跑到河边一个小山坡上,手搭凉棚,极目眺望。

“怎么了?”反而是魏迦南不解,“你想到了什么?”

“农为民本,有粮方可饲国中万民;山林为具,育万山千水,才有这土地上所有生灵……还有,读,你我就是读,是拿学识去运行这一切的仕,兵为尖勾,御国强国,那还有什么……?”

“织为民衣,商行天下。”

魏迦南答,桓憾听罢,不禁哈哈大笑。“开窍了。”他从石上跳下,敲了敲魏迦南的额头,“樵夫在林中,农舍在西南方,农妇正在家中织布。”

其实也不怪魏迦南于此事上反应要比桓憾慢,她被魏俞养在闺阁里,心中那点对朝事的认识原本就没桓憾这位正经皇帝多,只是她从小立志要收复中原,因而只要一有机会便去向所有会教她的人学,又加上悟性本就不低,因此桓憾一点,她便明了。

只是此时的她尚不知道,穆朝早已陷入权谋朋党之争的泥潭日久,以前所有教过她的那些人,特别是魏俞,拿的都是些帝皇心术去熏陶她,而这些……终有一日会为她造成一生之痛。

“老师是想我们从这条鱼里,参悟何之谓国事。”桓憾说,“丫头,你去农舍,问妇人买一点她织好的布,我去找樵夫。”

“我也是这么想的。”魏迦南点点头,“然后再汇合,找拿农夫。”

等魏迦南拿到布回到溪边,桓憾已立在那边等她。她看了一眼桓憾带来的木——并不是一根直勾勾的钓竿,而是一根长而粗的大竹,并四根同样大小的竹,还有一些小藤,不知是作何用处。她已对桓憾改观,暗暗觉得这人不简单,心里有点怕他——这世道,哪国王族出了个厉害的,就代表他们多一份赢天下的胜算。

“走吧,去找鱼饵了。”桓憾看她一脸呆呆的,想她是孩子,忙活了半天感到累了,一把将她举在肩头,吓得魏迦南“啊”的一声大叫起来,他却哈哈一笑,“来,妹子,哥哥带你去寻宝物咯……”

一边说着,一边走回田埂。

果然,那中年农夫还在田间等他们。桓憾走到他跟前,把魏迦南从肩上放下来,二人双双朝农夫一拜,“请先生相助。”

农夫看他俩是有备而来,也不为难,说,“田中有饵,可饲天下。你俩既然在这儿,就须得亲手做一次,方可切身体会布衣的命道。你俩出了这山,都是手握一方百姓性命的人,今天尝到的滋味,要谨记。”

他们两个又是恭敬一拜,齐声答,“是!”

农夫便给他们一担肥,由桓憾挑在肩上,魏迦南亲自勺肥施肥。那些都是人畜粪便,闻上去十分恼人,可他们两个不知为何,一个挑着,一个浇着,默默之间竟都红了眼眶。

这就是最平凡的,民生之路啊!

待浇完了那一片田,二人身上都沾了些肥渍,但他们却不甚在意,神情更为恭谨肃穆了。

“轻扒开田埂上的土,能找到你们所需的东西。”农夫收好肥担,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他们两个按着农夫的话,在田里寻了许多又肥又壮的蚯蚓,桓憾原本想着魏迦南一个娇滴滴的长公主,千金之躯,会怕这些腌臜东西,没想到她却戳着一条大肥蚯蚓自个儿笑得人都歪了……桓憾再次觉得这位公主真的……就,很一言难尽了。

他叹出一口气,“别玩啦,巳时马上要过了。”魏迦南才放过手里的蚯蚓,用腰间的小刀将它们剁成小块,随手在田边摘了块瓜叶兜着,与桓憾走回了溪边。

这也算是桓憾的厉害了,其实他也只是从农书上见过这样儿的捕鱼网,却从未自己动手做过。他把四根小竹的一头,用藤萝扎紧,又以藤萝将它们与那根大竹相连。他一边绑,一边指挥魏迦南将买来的布绑在四根小竹上,这样一来,只要他一放长竹,四根小竹撑开织布,他一收,四根小竹则把布夹成一个包裹。

二人又搓细了藤,穿过勾上小孔,把切好的蚯蚓一段一段的穿在针上,藤萝放得长长的,把鱼钩吊在织布中央。

果然,桓憾将渔网一放进溪里,鱼便争相来咬吊在织布中央的鱼饵,他们两个只须等鱼进得差不多了,一收长杆,一网鲜鱼就这样被他们收入囊中。

二人玩得上瘾,直直网了三大网才收手。又拿了些去农舍给了农夫与农妇,借了个盆,好十几条鱼,高高兴兴的回去复命。

冯沅显然是没想到他俩这么快就转回,看到二人一身屎臭,笑嘻嘻的抬着一个大盆,盆中的鱼儿还在生猛地跳……不得不对他俩很是佩服。

“进去吧,”他让到一边,为二人开了门。“在茅亭里,一人一份答卷,说出钓鱼之得就好了。”

他们两个欢喜得不行,忙说,“谢谢师兄!”一边说着,桓憾还不忘把魏迦南带到井边,用井水冲她手上的肥渍与鱼腥,等她都妥当了,他才去洗自己的。就在他洗完走进茅亭时,忽然听到冯沅在后头轻声说。

“沅没选错人,陛下必会是一代明主。”冯沅的声音带了点湿重之意,“日后鞠躬尽瘁,赴汤蹈火,自然是死而后已。”

桓憾听了之后,转过身,朝他跪下,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把冯沅与远处的魏迦南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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