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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韵兰香正当时》第八章 临风身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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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料是多大的事,原来也不过如此。祖宗的规矩是立在那里,可这些年来,各大户府邸也出过一些停妻再娶的事,小妾擅房正室受冷也是有的,偶尔也有那么几个想瞧瞧世面的偏房,便撺掇着老爷要代正房夫人前去赴宴,倒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笑着说:“只要旁人不揭穿,贵妃娘娘不计较,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瞧着她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便说:“若是莫姐姐想去,照样也是可以去的。”

莫姝隅脸上生出一番惋惜的来:“我倒是想去,可王爷没首肯,我也是不能去的。再说,就算是王爷肯了,我只怕又不敢去了,那么多娘娘都在,还有各豪门大户的正室嫡女,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万一到时候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岂不是丢了王爷的脸。”

我笑着说:“像莫姐姐这般懂规矩又谨慎的人,怎会说错话呢?”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不说这些了。我方才说那人是个妾,其实不但是个妾,还是个庶族!”

我心里愣了一下,士族和庶族不得通婚,这是广为人知的。虽然也有些达官贵人,爱慕那庶族少女的豆蔻年华花容月貌,便偷偷的娶回来,或养在外头金屋藏娇,都是要掩人耳目的,偶尔也有给了正经名分的,但那是少之又少。

我装着随口说:“我记得以前昌王也娶了个庶族的小妾,也让她去了一次群芳宴。也没见闹出什么事来啊。”

莫姝隅压低了声音说:“那可不一样,当时摄六宫事的还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心眼仁慈,昌王又与是皇上一母所生,征战南北,居功甚伟,那小妾也懂规矩,老老实实的呆在宴会上,没乱说话,没乱闯祸,所以才没闹出什么乱子。”

这话说得倒也不假,当时赴宴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个小妾的身份,但碍于她是昌王的人,便都装聋作哑,皇后娘娘大概也不愿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人搅了宴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都没提起,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我问道:“那前日这个小妾是惹了贵妃娘娘?”

莫姝隅有些瞧不上的说:“她身份低微,哪里能惹到贵妃娘娘啊,再说了,贵妃娘娘又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庶族的人。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在皇宫里面大放厥词,说话没有忌讳,惹了弘农杨氏族里的一位夫人,又不知道要求饶,那杨氏伴着兰陵萧氏最近可是气焰高得很呢,哪里受的了这种闲气,一怒之下就告到贵妃娘娘那里去了。”

弘农杨氏在帝都十门中本排在末位,那族人早就不甘心了,一门心思要往上爬。近年来,攀上了兰陵萧氏这颗大树,听闻在太子谋逆案审理中,弘农杨氏一族也出了不少力。

“贵妃娘娘被皇后娘娘压了半辈子,刚开始摄六宫事,正是要立威的时候。这群芳宴祖宗立的规矩,要说不守着,以前也没人真真切切地计较过,可真要计较起来,她一个侧室,又是庶族,竟逾越规矩来赴宴,可是大罪。一顿棍子下来,当场就只有出气没进气了,我听说,刚抬回府,就咽气了。”

我无聊地拨弄着手上的佛珠:“这也不知是哪个府邸的人,大概是仗着府里老爷宠着,成日里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以为皇宫也和自家府里一样,就没把这些个规矩当回事了。”

莫姝隅说:“这人好像是什么淮侯府的。”

“淮北侯府?”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脱口而出。

莫姝隅又想了想说:“我也是听旁人说的,也没问个真切。”

京城之中,侯府并不少,但府名中含有淮字的,除开淮北侯府便没有第二个府邸了。郑颢的小妾被打死了?是二姨娘念遐还是三姨娘临风?

夜里,我就着明晃晃的蜡烛在绣着一方手绢,圆圆的花绷子将手绢绷得紧紧的。白色的底,绣出兰花,每片花瓣,底部都是深蓝色,周围便是浅一分的蓝色,再周围是再浅一分的蓝色,再再周围是再再浅一分的蓝色,绣到花瓣最边上,便是若有若无的蓝色了,恍若白色一般。

暮雨轻轻地推门进来,站在我身边。

我挑了一根最最浅的蓝色,准备绣兰花边,一边绣一边问:“你打听得如何了?”

暮雨回到:“都打听清楚了,那个被贵妃娘娘下令乱棍打死的庶族小妾,就是临风。”

临风?

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但是真正确认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一走神,那针便深深扎进了手指中。我不禁啊的叫了一声。

暮雨赶紧抬起我的手来,用手绢细心拭去那手指上的血珠,轻轻吹着气。

好一会儿,暮雨问:“小姐可好些了?还疼得厉害吗?”

我瞧了瞧手指,说:“不疼了,一点都不疼。”

暮雨心疼地说:“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呢?”

我把手缩回来,说:“真的不疼了。”

只不过是扎到了手指罢了,也就是疼了那一下,再怎么疼也比不过临风给我的锥心之痛。

临风临风,那时,她一身素缟,在集市上临风而跪,旁边是她刚过世的娘亲,我见她两眼含泪,楚楚可怜,便替她葬了娘亲,买了她回府,给她改了名字叫临风,她以前叫什么,却是已经忘记了。刚入李府时,她和暮雨一同服侍我,平时手脚麻利,心思活络,素来瞧着比暮雨还尽心尽力。平心而论,我待她与暮雨,却是没有半点分别的,有什么好吃的,两人一同赏,有什么好的衣裳,也是一人一件,平日里的活计,也没特意挑拣辛苦的分给她。我嫁进侯府时,便把暮雨和临风一同带去了。

当时,若凝常日留在念遐的漱玉阁,从不来我的寒韵阁。我便每日亲手熬上一盅补汤,让暮雨送去书房,只愿他喝到时能记起我的好,来寒韵阁看看我。可这汤日日的送去,若凝却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意思。那一日,暮雨有事,临风便自告奋勇去送汤。我本没指望她送汤能有什么转机,可我没想到的是,临风不但把汤送出去了,顺便把自己也一道送出去了。

我至今依然记得她那日的样子,久贫暴富,小人得志。我心里一刺未除,凭空又添一刺,实在气不过,找了几个由头,狠狠地罚了她一顿,结果她不思悔改,反而挖空心思来和我做对。本来,淮北侯府的琐碎杂事都是我一手打理,念遐虽占着若凝,对这些家务事却是一窍不痛,从不插手,但临风对这些事很清楚,又与那些管事的媳妇熟络,便渐渐地撺掇下人不尽力办事,或办事不守规矩,时时给我难堪,到后来府里各事都要横插一手,直搅得府里鸡飞狗跳,日日不得安生。

念遐争风吃醋,日日缠着若凝,这对我而言就像一条藤,冷不丁的就打在我身上,皮开肉淀,但起码我看得见,我若瞧得准,也就能避开,临风则是一把针,密密麻麻地朝我身上扎来,我瞧不见,避不开,躲不掉,偏偏扎到身上还看不到一点血迹,外表完好无损,里面确是千疮百孔。

至今我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和临风一路斗过来却时时都处于下风,不曾赢过半点,我堂堂一个嫡出小姐正房夫人,最后竟被一个奴婢出身的小妾逼到山穷水尽,为奴为婢。

我对着暮雨说:“你明日去买些纸钱来,烧给她吧。”

暮雨说:“小姐何必要如此,临风当初那样对待小姐,我看了都心寒。”

我叹了一口气,对暮雨说:“暮雨你知道吗?方才我想起在侯府的一桩事。若凝娶了念遐,终日冷落我时,老夫人曾特意对我说,男人的心都是栓不住的。老夫人年轻时,瞧出老侯爷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了,又怕他到外头娶些个厉害的姨娘回来,便把自己的贴身丫头给老侯爷收了房,这下,老侯爷如意了,觉得正室宽大,又能与老夫人相敬如宾了。我离开老夫人房间时,临风就守在门外,当时她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眼神恍惚,两颊绯红。我当时也没多想。如今想来,是临风偷听了我和老夫人的话,以为我会和老夫人一样,才起了这个心思。”

暮雨一听,不由得骂道:“临风这是什么心思啊?旁人听到了这话,是想也不敢想的。她竟然还起了这样的心思!实在是不知廉耻!没皮没脸!”

我说:“其实我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我也挑一个丫头,给若凝做小,可我不愿意。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暮雨说:“小姐没把这事放心上,那临风倒是上心了。这样欺主的奴才,没心肝的东西,死了都活该。”

我低头瞧着那手绢,绣了一半,便没了再绣的心思了。我把花绷子递给暮雨说:“收起来吧,以后不要再提她了。”

暮雨答着:“是。”把手绢从圆圆的花绷子上拆下来,一边折一边说:“小姐怎么想起要绣手绢来了,以前不是有绣好的吗?”

我把手旁边的丝线慢慢收拢齐,再递给暮雨,看着她说:“以前是有绣好的,可我那条绣着梅花的手绢,也不知道搁在哪儿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蜡烛突然爆了一下,暮雨笑着说:“好兆头呢,灯花爆,好事到。”

我站起身,瞧这那蜡烛说:“哪有什么好事啊,不过是蜡烛点久了。拿剪刀来把蜡烛拧剪一剪吧。收拾一下,我便要睡了。”

夜,已经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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