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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韵兰香正当时》第六章 心无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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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点燃,飘飘袅袅的从香炉中缓缓腾空,暮雨寻出佛珠来,我拿在手上,随手又捡了本《般若波罗蜜心经》,慢慢地翻着看。

大陈王朝自皇帝到贩夫走卒大都信佛,无论贵贱都是信徒。我在幼年时,本是不信佛的,那时日日欢娱,只觉得人生快活烂漫,须得及时行乐才好,何需佛祖提点,又顾忌着信佛要清心寡欲,光是初一十五斋戒的素食就够让我难受的了,便索性不拜佛了。后来我被罚到紫竹院,痛彻心扉,只有那圆尘大师日日相伴,时时开导,才觉得那佛经有几分道理,便不那么排斥了,偶尔也拜谒一下。

如今,心里怎么也没有安宁的感觉,老是觉得定不下神来,便想借着佛经渡一渡。

不多时,渚云把煎好的药拿来了。我瞧着那一碗黑黑的药,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这几个月药没断过,看着就越发觉得苦了,端在手里半天,怎么也觉得喝不下去。

暮雨说:“小姐先喝药吧,药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我想着还是要喝药的,自己在心里劝慰了自己半天,还是端起来喝了,良药苦口,可日日良药入口,就会觉得这苦的不只是口了,连人生都是苦的了。喝到最后一口,终究还是喝不下去,一反胃,又吐了出来,暮雨眼疾手快,赶紧用碗接着,后面的小丫头们把漱口的水呈了上来,我用袖子遮住漱了好几回,还是觉得满口满口都是苦味。

容姑说:“侧妃喝药如此辛苦,也是难受的。奴婢记得东市上有家铺子,买的酸枣蜜饯很是特别,又酸又甜,我明日便着人多买一些来,侧妃服药前后,都可用一些,让嘴里有味道些,该不会这么辛苦了。”

我用手绢拭去嘴角的水迹说:“还是容姑细心了。平日里蜜饯都是寻霜收着的,往后便也让她收着吧。”

我叫了一声寻霜,却没见到人。

暮雨说:“这小丫头,小姐让她去送钱大夫,送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正想着她是不是在陵王府迷路了,却听得容姑说,陵王府的其他侧妃来了。

但凡有些个权势或财富的,没有几个是不娶妾纳小的,一府之内几位夫人,成日里争来斗去,争风吃醋,无所不用其极,我也是听说得多了。可是,我昨日才入府,她们今日便来,来得也太快了些,就这么等不及了吗?还是想逞逞威风,杀杀我的锐气?

我问容姑:“也不知陵王有几位侧妃?”

那容姑却像是瞧见了我心里所想,回到:“王爷只有两位侧妃,莫氏和秦氏。都是早年间娶的,脾气秉性都是极好的,最是温婉谦良。陵王府里,还没有发生过那些争宠的事呢。”

这话说得,倒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正说着话,那莫侧妃和秦侧妃进屋来了。两人中,一人梳着凤摆尾的发髻,髻上插着一柄华胜,穿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流仙裙,裙摆里面是红色,外面再套着一件月白色的轻纱,走动时,里面的红色若隐若现,很是妩媚,另一人穿得一身浅蓝色的宽袖鸢尾裙,袖口细细地绣着湛蓝色的花卉,颜色一深一浅,很是养眼。

俩人一进屋,先是朝我行了礼。

我赶紧走下来说:“这可使不得,都是王府的侧妃,你们又先我入府,怎么两位还向我见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一时也分辨不清来意,但人家先来的是礼,我便也是以礼相待。人家若先来的是兵,我恐怕就得出刃了。

其中一位微微丰腴的说:“我和莫姐姐虽然比侧妃先入府,可是出身却不如侧妃尊贵,我们虽也出身士族,但到底都是小门小户,比不得侧妃出身帝都十门的尊荣,往后,自然是要以侧妃为尊了。”

我瞧着她腹部微微挺起,虽不是很明显,也该是有了,便问:“姐姐这是有喜了?”

她有些羞涩地一笑,伸手摸了摸肚子,缓声说:“是有了。”

我拉着她的手说:“既是有孕了,那便不能久站着,别劳累了。莫姐姐也一起坐。”

渚云奉了茶上来,两位侧妃道了谢后方坐下了。

我笑着说:“我也只是一介侧妃而已,你们这么客套倒是见外了。不如就按年庚来,我们以后便以姐妹相称吧。”

穿着红色流仙裙的侧妃莫姝隅,穿着浅蓝色宽袖鸢尾裙的是侧妃秦岫烟,按年庚算下来,那莫姝隅比我大两岁,秦岫烟却是比我小了一个年月。

暮雨又呈了点心上来,秦岫烟说:“李姐姐这里的点心好生精致啊,倒比外头买的那些还要强呢。”

我说:“看来,今日倒是个好日子,一早上,我就得了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这点心你们若是喜欢,就多用一些,我再让小丫头包上一些送去你们的闺阁中。”

莫姝隅微微地笑着说:“这敢情好。我前几日还和秦妹妹说呢,这王府里就我们姐妹两个,也是孤单的,就盼着李妹妹早日过府,咱们多了一个人,可是要热闹许多的。”

秦岫烟跟着说:“是啊,李姐姐来了,咱们可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不知姐姐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也没做什么,闲来无事也就看几页书,做做女红罢了。”

莫姝隅说:“这个倒好,我们往后一同做女红,可有伴了。”

她们二人又说了一些闲聊的话,我本不喜欢聊这些,更何况本就觉得心无所安,便感到有些倦了。

我说:“只可惜我近来身体还未养好,这一时半会的,恐怕还没法子同你们一同热闹了。等我病好了,自然要同你们多走动走动的。”

秦岫烟听到这里,有些不自然地说:“李姐姐身子不好,看来我们是来得不巧了。病中最需要静养,可不能扰了姐姐的清静。”

我本来只是对陪她们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没什么兴趣,有些疲劳,并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更不是要请她们离开,只是她这么一说,她们两个都不好继续留着了。

我看着容姑送她们出去,想着府里这些人,心里至少拐个十八道湾,一句话还得翻过来覆过去地揣度说话人的用意,心思也是太多了。

只是我现在没什么空来管这些,寻霜还没回来,也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了,这让我有点上火了。

我回过头问暮雨:“寻霜呢?还没回来吗?”

暮雨说:“还没回来。小姐别着急,我去找找看。”

话音未落,只见寻霜像踩了风火轮一样从外边进来,暮雨见状问到:“寻霜,你去哪儿了?如今是在陵王府了,这么乱跑可不行。”

寻霜笑笑说:“也没去哪儿,我就是和院内的小丫头们去逛了逛王府。王府到底是王府,和别处就是不一样,可大了。那个花园,可走了我好一段路呢。”

寻霜忽然眨眨眼,颇为神秘地说:“不过,有些地方我又觉得很奇怪。”

我伸手做出要打她的样子说:“王府奇怪的地方你也敢说?可当心你的皮。下次跑出去乱逛,断然饶不了你。”

寻霜嘟起嘴来说:“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就是我本来以为王府的屋子必然都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里面陈设也该是金雕玉彻才是。如今我看着这王府虽大,可有些地方的景致还不如李府呢。还有这院子,门口连个门坊牌匾都没有,看上去就不大气,倒像小户人家了。”

这倒也奇了怪了,哪怕是在淮北侯府,那折梅园里,也分了寒韵阁、漱玉阁好几个楼阁。

听得她这么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论调,暮雨急的说:“看你越发说得没样了,这也是你能说的吗?”

容姑在一旁微微笑着说:“这话其实也没错。只是我家王爷平日里是俭朴惯了的,那些个奢华之物,也是一概不喜的。平日里,王爷对这些,本就不上心,也不太在乎,都是管家打理的。”

暮雨在一旁说:“那不知王爷平日里可有什么喜欢的,又有什么不喜欢的,容姑要先提点着我们才是,免得到时候出了差错。”

容姑说:“王爷倒是很好伺候的。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特别不喜欢的。像衣食住行这些,往日都是我们打点的,王爷从来都不挑。”

暮雨应着容姑,又瞧着我说:“小姐在屋里坐了半天了,也该乏了,要不先歇息一下?”

我瞧了瞧外面,说:“我们去院子里走在吧,粘粘地气,看看身体是否舒坦些。”

我慢慢地走出了屋子,瞧清楚我所住的院落后,我方才明白为什么寻霜说奇怪了。这个院子倒也不小,但是多半都是树木花坛,那些树和花,都是素日里常见的,都不是稀罕品种,树木排列规整,不似其他府邸一样错落有致,也没有与周围的精致相映成趣,硬是生出几分匠气来,少了几分灵气。屋子确实并不像想象中皇子的府邸那般金碧辉煌,仅仅是屋檐上调着些飞鸟。屋子正面是前厅和正厅,两旁有东厢房和西厢房,我住的便是东厢房,有一条长廊将前厅和东西厢房连在一起。那西厢房后面还有一排屋子,就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了。整个院子中唯一有点情趣的是屋子前面还有一个不小的水池子,池子周围砌着棋盘大的石块,下面垫着或大或小的鹅卵石,圆圆的石头间,有那些五彩的鱼儿在游来游去,很是快活。

我看着这院子,心想,以后,我的后半生,也就这样了,就只能是在这个院子里面了。从此,我愿意也好,我不愿也好,这个院子外面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初入王府的头一天,表面看上去事事顺心,可是我的心,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心,已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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