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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韵兰香正当时》第三章 三书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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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每日都请了大夫来看病,汤药也一直没有断,我却日日觉着身上慵懒不济疲软无力,总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便只能一直养着。

那日午后,我正斜靠在床上,却听得报父亲来了。

我挣扎着要起来,父亲说:“你病着,就勿须下床了,好生歇着吧。”

家中正好可说是严父慈母,父亲对子女一向严于管教,平时都是声色俱厉,今天这句话,异常难得。

尽管如此,我还是搭了暮雨的手坐起来说:“青荦不孝,让父亲担心了。”

父亲说了几句让我安心休养的话,忽然话题一转说:“昨日,太子谋逆一案已正式裁决了。太子元悯被贬为庶人,充军流放黔州。参与者都尉李荷、汉王陈庚、昌历军主帅胡集郡皆被伏诛。朝中受牵连者不计其数,或下狱,或免职,或罚俸,或降级,可谓满城风雨。”

我心中诧异得很,我因是女儿,父亲素来不与我谈及朝堂之事,怎么今日一改往昔,说起这桩事了。

不过父亲既然提起了,我便想起心中的那个疑问:“父亲,你觉得太子真的是要造反谋逆吗?”

父亲大概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竟有惶恐之色。

我继续问道:“我记得皇上曾于众人面前夸奖太子,仁孝纯得,允兹守器;父亲也说过,太子风姿峻巍,端庄聪敏,宽厚慧德。若如所言,太子该是个纯良宽厚之人,又怎会一夕之间性情大改,行此逆天之举?”

父亲没有说话。他转过身背对着我,看不到是何神情。良久,才说:“主谋者只是充军,参与者却悉数被诛,皇上如此裁决,朝堂众人恐怕也要揣度上数日了。”

这话像是答案,又不像是答案。

我看着父亲,他继续说:“这次皇后恐怕也没办法全身而退。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就看是贬是废了。经此一事,赵郡黎氏一族已是元气大伤了,曾经盛况恐再难重现了。从此京城之中,怕是要以兰陵萧氏一族为盛了。”

帝都十门,相互之间关系错综盘杂,但实际也按士权鼎盛排名而列,往昔排第一的是赵郡黎氏,往后怕就该是兰陵萧氏了。

我心思想着,这次幸好不曾把陇西李氏的元气给伤了,日后还补得回来。只是不知大哥是否会因此而受到牵连。我问父亲:“大哥可来信了?他是否安好?”

父亲浮现出甚为欣慰的表情:“你大哥在司马将军麾下,倒是不必担心。当年为父就是因为司马将军治军严谨,才把他送去,最近司马将军来信说,他在军中刻苦骁勇,所责之事,皆有成效,这次也不曾牵连到他。看来,当年将他送去军中磨练一番是送对了,男子还是得经过一番军中铁血才能脱胎换骨。”

父亲又和我说了一会话,宽慰了我几句才离开。

父亲没提淮北侯郑颢,我也没提。

父亲走后,我和暮雨说:“父亲这么温和地和我说话,还说了这么许久,我倒不习惯得很。”

暮雨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寻霜笑着凑过来说:“小姐,我知道什么原因,因为老爷今天高兴。”

寻霜生来就是一幅喜气的模样,看了就让人喜欢,我笑着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就你心眼多,难不成你是父亲肚里的虫子,他想什么你都知道?”

寻霜如今就像是装了一肚子的话却没地方说憋坏了的样子:“老爷平日里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但老爷今天高兴我可是知道的。”

暮雨问道:“你知道什么?”

寻霜笑起来说:“中午的时候,我去夫人那儿取东西,可听到夫人说了。陵王殿下请了他的叔叔宁王做媒人,今日来府上行纳采之礼。本来老爷和夫人都以为只有半婚之礼,可是宁王说,陵王要行三书六礼,一应不缺呢。今日送来的采择之礼也是按着顶格的规制,老爷当然高兴啦,已让宁王把小姐的年庚八字带回去了。”

我不觉怔仲了一下,无媒不成婚,纵使皇上赐婚,中间诸多礼节也是要有个媒人才行得周全的,但陵王随意找个贵眷即可,没想到竟然会让宁王来当这个媒人。再者,他娶的是侧室,我又是再嫁,只能算是半婚,以往半婚礼数都是从简的,如今礼数却是一应俱全。这样极大抬高了李府,父亲自然是高兴的。

寻霜见我不说话,问:“小姐不高兴吗?”

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的心又不是那个煮茶的釜,倒掉了隔夜茶,就可以立马注入山泉水。

不管是谁,捧出一颗真心却被伤得遍体鳞伤时,便都会找个坚硬的壳钻进去藏着,像蜗牛一样。我应该忙着装上刀枪不入的盔甲才是,哪有闲情来管其他。

我继续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也不哭了。其他人只当我是想开了,忘了那个负心薄情的郑颢,我也懒得辩解,只是日日呆在房中不愿出门。

已是傍晚了。夏天的白昼竟如此长。

暮雨将一碗茶搁在我面前说:“小姐,这是我用月季花和合欢花一起煮的茶。大夫说,月季花可疏肝解郁,合欢花可治忿怒忧郁,小姐如今总是郁郁寡欢的,怕肝气郁滞,便喝一口吧。”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抬头看着房中只有暮雨一人,便问道:“寻霜呢?这个小丫头该不会到哪里偷懒去了吧?”

暮雨回话说:“小姐忘了?今日陵王府纳征。夫人早两日说过了,到时候又要准备宴席,又要招呼宾客,又要备足回礼,怕人手不济忙不过来,让寻霜过去帮忙。听说就连下面的庄园,也遣了许多人来帮忙呢。今天李府该是热闹的。”

原来问名、纳吉已经过了。

我哦了一声,又回软塌上靠着。

暮雨见到后,走过来说:“小姐要出去看看吗?”

我摇摇头。

暮雨怯怯地说:“小姐以往最是喜欢热闹的,日日都想往外跑。可如今呆在房中,几个月都不出门。小姐心里不好受,那就哭一哭吧。本来身子就没养好,郁结在心里,怕又是要憋出病来。”

我还是摇摇头,我的眼泪怕是已经流干了,哭不出来了。

正在这时,就听到寻霜一路走一路笑的声音,从院外就传了过来。一掀开帘子,寻霜欢快地进来了,满脸的喜悦。

暮雨问到:“你不是在前院帮忙吗?怎的就回来了?”

寻霜过来高兴地说:“已经忙的差不多了,贵客也已经走了。只是有人要我送信给小姐,还给了我不少赏钱呢,所以我瞅着个空当,先回来一趟,待会还得去呢。”

我漫不经心地问:“是谁要送信给我?”

寻霜摇着手中的信封说:“小姐一定猜不到,是陵王殿下哎。他竟然还知道我是小姐的婢女,所以要我跑一趟腿。”

我接过那封信,却发现跟本算不上是信,连信口都没封住。他就不怕其他人瞧见或换掉?

里面只有一张小笺,上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写着一首诗:

西风吹老洞庭波,

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

满船清梦压星河。

什么意思?是说我醉了在做梦,还是说他自己醉了在做梦?

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念了声莫名其妙,将信丢在了一旁。

暮雨听了,问寻霜道:“今日纳征,按理是媒人和四位全福之人一同来即可,怎的陵王也来了?”

寻霜一听这个,就立马神秘兮兮地说:“说到这四位全福之人,暮雨姐姐你来猜一猜,为首的是谁?”

暮雨嗔道:“你个小丫头,也来戏弄我。陵王殿下请来的全福之人,必当是皇亲贵胄,名门望族,我怎会知晓。”

寻霜咯咯一笑说:“是襄阳长公主!”

这下,暮雨愣住了:“襄阳长公主?”

“对呀!要知道,襄阳长公主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旁人都在说,长公主和驸马都尉成亲这么多年来,一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伉俪情深的再也找不出第二家。长公主生了两子一女,身份又如此尊贵,可是最了不得的全福之人了。亏得陵王殿下能请得长公主出马。”

寻霜开始和暮雨说起今日在外院瞧见的聘礼是如何的,聘书是如何的,礼书又是如何的,来送聘礼的人又是如何的。直说的眉飞色舞。

“今日送来的聘礼,可多了,从前院一直排到了门口!”

“那礼书,光单子就有这么厚!”

“今日,老爷可高兴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赏我们下人的,今日贵客走了后,竟人人都赏了钱的。连老管家都说,老爷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由着她们说着,就好像在听一件与我毫无关系的事情一样。

寻霜在屋内说了一通,又回到前院去了。

暮雨瞧着我的模样说:“小姐,你就真的不在乎么?还是你觉得从此以后嫁给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差别?”

我幽幽地说:“暮雨,你都瞧见了,又何必要说破呢?”

曾经沧海,我的心,已经冰冻在冬天了,谁也不能让它再波动一下了。又怎会在乎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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