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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印》二、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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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幽夫人的“探班”促使皇帝下了解禁令,被幽禁了五年的皇储妃终于得以重见天日。那道圣旨对于她来说无疑于感冒药——楚轩瑶被强灌汤药的吼声可以传到太清池的另一边,再碰到宫墙折回来。所以她极为想念那些片状小东西。

某年某月某一天,天气不赖,楚轩瑶带着昙姿出门溜达去了。霰汐宫地处御花园东南隅,踏春一事分外方便。

简简单单的束发,用昙姿的话来说,就是“这不还是披着吗”,只在青色缎带上面嵌了一粒南珠以表身份的矜贵。月白烟纱撒花裙,软底的云头锦履,银丝蔷薇腰带悬着一枚翠璜——楚轩瑶对这一身行当满意极了。只是昙姿觉得太过素净,简直可以当作白纸来看,磨磨蹭蹭总想再添点什么。但芙影做了个不耐烦的赶人动作说:“再不走就留下来用晚膳吧!”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她们三个已经很熟了。不光如此,一群晋庭党也正在浮出水面。

昙姿本来还跟着楚轩瑶的步伐,小心翼翼地在身边侍奉着。可在她急速的穿插、迂回、冲锋后,“不小心”淡出了她的视线。

春末的御花园寂静得像被遗忘的废弃,很难令人联想到帝国的第一花园。迈着缓下来的脚步,她微张着嘴,吸纳一口海棠败落的香。微风横亘过挺越的松林,一阵沉涛。再往前,竟看到了一池碧水,潋滟如縠皱纱衣。

天地逍遥。

可惜逍遥到要用晚膳的时候,她彻底厌恶起这里的风景——转来转去都是亭、水、林、天,鬼打墙不成?更可惜的是,这里竟然连个鬼影都没有!她再也无心看日落美景,只能讪讪地观天辩向。

也都是世世代代的皇帝不好,把自家后菜地搞那么大,专门谋害不认识路的人。再不走出这个园子,说不定就成为第一个在皇宫中因迷路而晕死的人了。一起风,她瑟瑟地缩了缩肩,悔不该当初——真该带上披帛,不,水貂披风都应该。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太清池的河岸,踏着青芜碎石小径行走。晕红的风依旧柔顺地抚着平静的湖面,凉意铺天盖地而来。瞥一眼悬停半空的赤红落日,她自言自语着:“到底是东南边还是西北边?东南?西北?……”最后自暴自弃地踢石子,石子到哪里,人就跟到哪里。反正一路向前总会走出去的,只保佑这不要是个大圆就好了。

于是她步步生烟地走进他的生命里。

每个烦闷的傍晚,他都会清退所有的侍从,坐在太清池边看那本已模糊了边缘的《诗经》——不幸他经常烦闷,那块玄石便在他数十载的挪坐下,出落得不一般的黑亮。

忽然,看着书、思虑却在爪哇的他偏过头,捕捉到一丝陌生的气息和烦人的声音。极没有规律的踢沓,一下一下,扣在他本来就不很舒服的心上。明明让他们封死了御花园……他微微蹙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打量着来人。已经很近了,若不走神,他早该发现。可是,有人比他更为迟钝,仍旧极认真地踏着脚下的石子。

一不小心,石子跌落湖中,击起千层风浪,细密如蛊,一如凌乱的心绪。

凌乱,这是很不好的词语。

楚轩瑶低骂了一句,准备再找继承者发泄,可感觉到有什么刺得天灵盖发麻,抬眼就白了过去。

对面天青色装束的男子先是一怔,而后脸上爬上一丝难以琢磨的笑。

楚轩瑶一边在心里烦躁地骂道“笑个大头鬼啊”,一边开始浏览他的装束。很好,没有那种张牙舞爪的龙,不是万恶不赦的皇帝。同时自动忽略他英挺的面阔、冷漠却炯亮的眼睛——不是因为她不花痴,而是因为他给她不舒服的感觉。挺挺腰板不急不缓地走过去,他原先坐着的那块玄石刚好挡住了去路。楚轩瑶也不管周围的草坪能不能踩,一个侧身与扭过身的他擦身而过,还非常绅士地低头道:“请让一下。”

过,什么也没发生,很好。让她华丽丽地闪吧,她走路的自是可是“千夫指”啊,他看到就算他福气——那帮死党总是说她的步子拽得非人哉,是完全不符合她个性的傲慢与……贵气。

一阵晚风吹起她本来便披散的发,长指一捻,很不客气地往后一扯。它很韧很亮,泛着黯淡的苏茜红色,只简简单单束了条青色缎带,懒散如他的发髻。

立刻,一张素净的脸回转,写满了被轻慢的恼怒,纤纤柔夷很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有一点点淡淡的馨香晕在晚风中,飘扬的发丝在她的指尖下温顺下来,一如伊始。

“喂,”楚轩瑶半眯着眼睛,眼神危险,用一张写着“你很欠扁”的脸问,“我们认识?”

他敛起淡笑,没有温度地摇了摇头。

轻浮,她在心里给这张俊脸打下一个大大的红色禁印,同时也计较着如何从他口里左蒙右拐套出霰汐宫坐标。正巧肚子唱起空城计来,看来直接问御膳房比较和时宜。

还在寻思怎么开口才好,那男子却先发制人。“怎么进来的?”

楚轩瑶回答“走进来的”,她从来都很老实。

他有些不悦地盯着她尚清稚的脸,又问:“怎么走进来的?”

“就是这个样子走进来的。”转身走两步,却突然不想就此停下,于是顿了顿便又疾步向前。这个男人,他窅黯又浓酽的眼眸太过凌厉了,仿佛流窜的孤狼一样,给人逼迫,让人恐惧。

她不怕,但她感到了气氛的逼仄,也许不招惹才是上上之策。

而这次他扯得是她月白色的腰带。楚轩瑶一个重心不稳,趔趄后仰倒在他的怀里。他很高,她才到他的胸口,所以整个人可以嵌在他怀里。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上也有一丝意外。她猛然间一仰头,正对上一双回转过来的、带着丝粲然笑意的眼睛——他没有笑,甚至表情也不曾改变,但他的眼睛,黑亮的瞳仁里闪过一丝灼人的光亮。

促狭,楚轩瑶剽窃了昙姿的口头禅来形容这个男人。

自称知识女性的楚轩瑶极为镇定地扯开他抓着她腰带的手,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挣脱,并且努力不让脸烧起来。情商低是低的,脸皮厚是厚的,但是实战经验不够丰富,还是容易害羞啊!她不由得笑笑,对自己给自己的这个评价很满意。

“哪个宫里的?”那个促狭又轻浮的男子斜倚在一旁的玄石上问,清冽的嗓音低沉却悦耳。楚轩瑶不想回答,恶狠狠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权把这石子当作那张默然的脸。

可这个人很有耐性,她不答,他亦不语。才一会儿工夫,金红色的光芒已淡褪成黄灰色,连人影都变得有些阴森。再这么耗下去就是军训了,她可不想晕过去然后被人抬回寝宫。良久,楚轩瑶才想通似地缓缓道:“不是宫里的。”

“哦。”他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哪家的?”

楚轩瑶瞬间想了很多华丽的姓,什么淳于啊、西门啊、北堂啊,最后选择闭嘴。能入宫的能有几家啊?这几天政治历史没修好,不知道世家大族有哪些。为了防止“孤男寡女事态”严重指数提高,她直捣黄龙地问道:“那你先告诉我怎么走出御花园。”

“怎么走——怎么走呢?”他托着长长的尾音,后仰着看暗红色的天。明显这个家伙很喜欢整人啊,乘他仰头看天,楚轩瑶趁机白了他一眼。可对方没有乖乖就范的样子,只是孤绝而懒散地四处张望。

楚轩瑶大大叹了口气,以示无奈,然后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压着嗓子道:“说!”不知怎么的,明明扮演街霸的角色,脸却在尚青涩的夜色中涨成了龙虾。

苍白的长指向她来的地方一指,讥诮一笑,随即揶揄道:“怎么,还不舍得放手?”

楚轩瑶没能从打击中缓过来,蔫了般松手,也不管他,打算开始长征。突然,她回过头,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再动手动脚、东拉西扯我就和你干一架。他摊开手,冷冷地转回对湖的那面,意思是你能滚多远滚多远。

楚轩瑶转身疾风般掠过,她晓得不速战速决会横生不少枝节。踩着微润的小径,背后的一切都湮没在黯阴中了。

“你叫什么名字。”黑暗里突然涌出一丝压迫感,摄人,霸道。

她也不回头,在渐行渐远中说,“风。”

风一样的女子,就这样闯进了他的世界。<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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