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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第5章 夺簪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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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澜和贾南风这几日是风平浪静,贾南风只字不提卫澜帮她劝慰父亲一事,不过因为卫澜被罚练字的事情她也不提了,只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贾南风的心思卫澜懂得,她不肯承认自己帮她是觉得若此一来便失了面子。在她心中,并未将自己放在比肩同等的位置上,她永远是高高在上,让她放下身段来与自己道谢?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事实上,帮了就是帮了,贾南风得了便宜也否认不得,所以她也不好再抓住以前的事不放,便也不再发作为难自己了。

然而还有一个人也同贾南风一样,平静得不得了,那就是她父亲贾充。贾南风以为自从上一次她巧舌论辩之后,父亲定会高看她一眼。谁知,这事就跟从未发生过一般,父亲该怎样对待自己还是怎样对待,搞得她也甚是迷糊,若非自己说错了?不会啊,那日父亲明明夸赞自己了,那会因何?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因于父亲最近忙于朝政之事,忽略她了吧。

说贾充忙,他倒真的是很忙。虽有南风宽慰,但庾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已然刺痛了他,如今发酵了几天之后更是怒到了极点,于是便将那日与郭槐一起写好的辞表呈到了皇帝面前,句句是苦不堪言,决意解职。皇帝怎么可能让他离职呢?他开国元老、一朝重臣,与庾纯相比,哪轻哪重,皇帝掂量得出。所以说贾充解职是假,逼皇帝惩办庾纯是真。

不过这招数不只贾充会做,庾纯做得更是决绝,他索性把自己的全部官印绶带一并呈交给了皇帝。

“高贵乡公”一事不仅仅是贾充的痛,自然也是司马氏的痛。贾充诛杀高贵乡公不也是为了成就司马氏称帝么。所以皇帝自然是气愤庾纯,想要解了他的职,怎奈朝中应和的人少,反对的人多,皇帝一时也没了主意。

贾充这几日正在为此事奔波,所以贾南风认定是父亲忙得无暇顾及自己了。

“皇帝也真是,他庾纯分明是以下犯上,冲撞父亲,怎就不能定他的罪呢!”贾南风愤愤不平道。皇帝对庾纯的态度自然也间接地“打乱”了她的生活。

卫澜正了正她面前素白的纸,将沾满墨汁的笔递给了她,而贾南风却懒散地盯着笔杆不肯接,卫澜只得又搭在砚台上。

“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不考虑臣子们的意见。”卫澜对贾南风言道。

“他可是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他就不得不死,还要受其他人左右!”贾南风嗤鼻哼了一哼,轻蔑地看着卫澜,好似权力这东西,不是卫澜这样的人能够理解的。

卫澜无奈地笑了笑,而心里却在暗暗叹着气。有此想法也不怪你这般专横,这权力若是落到你手里,你岂会将天下苍生放在眼中?看来人的秉性果真是与生俱来,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卫澜收敛了笑意,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枉费了,竟没有感化她丝毫。

见卫澜凝眉不语,贾南风以为她又生起闷气来,便极不情愿地提起了砚台上落着的笔,不过只是虚晃着,并为落在纸上。

二人沉默了一阵,突然门口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小影子,是贾午。她又来了,每一次她来到这里都会以各种事由打乱两个人习字的计划。不过这一次,贾午可不是趴在门口偷窥,而是挺胸昂首地踱了进来,站在二人面前,一张口便是底气十足。

“姐姐,母亲唤你和卫姐姐去前庭。”

“嗯?”卫澜和贾南风同时应声,然后相互望了对方一眼,很是惊讶,二人还从未同时被贾充夫人传唤过。

“母亲叫我何事?”贾南风收回目光,放下笔,故作深沉问道。

“你去了便知了。”贾午狡黠一笑,这笑,像极了她姐姐。

贾南风在前,带着卫澜和贾午来到了前庭,一进门便看见笑意浓浓的郭槐。也不知她是见到卫澜客气的笑,还是看着女儿惬心的笑。

“快坐下吧。”郭槐端雅地点了点头,神情温文,风致嫣然,怎么看都不似旁人口中传的那个妒妇横妻。

打量着郭槐,卫澜不禁又想起了她这两个女儿。

这郭槐虽算不上仙姿佚貌,倒也是个标致之人,眉清目秀的,唯是那对玉耳大了些,每每挽髻之时都留一丝鬓发扣耳。小女儿倒是随了些母亲的优点,只是那贾南风偏偏独“爱”其父,和贾充如出一辙:肢短肤黝,一双三角眼透露着狡黠,尤其是眉中还带了颗惹眼的痣。要说这郭氏优点尽是,贾南风却唯独挑中了母亲的那双大耳,不配耳饰便好,配上耳饰,坠得两耳如小蒲扇似的招摇着。

“母亲唤我来有何事?”贾南风问道。

郭槐未语先笑。

“今日皇后唤我入宫,聊了些家常,临走时赐了两只金玉簪。这簪颜色艳丽,甚是精致,只是我带略显娇嫩了些,于是便想到你们两个。”说着话,郭槐看了看身边的婢女,婢女受意忙把手中托着的褐色镶着银丝的方匣端送到了贾南风与卫澜并坐的连榻前。

贾南风抬颌瞟了一眼,两只精美绝伦的簪子并排放在匣中。

一只是金镶白玉孔雀簪,簪身为通体洁白的脂玉,温润通透,雕着团云图案,祥和安逸,雀冠雀尾灿金细若发丝,缕缕制成一条条长鳞羽毛,雀尾的每只羽毛都缀有彩色宝石,斑斓绮丽,甚是稀有;而另一只则是金嵌宝石牡丹簪,金叶瓣雕出花样的纹路,片片连缀起来,簇拥在一起坐于金质单臂簪身上,整颗牡丹丰郁繁茂,以红色宝石为蕊点在其中,更显得是雍容华贵。

虽这牡丹簪也为罕见,不过与白玉孔雀簪放在一起,略显单薄了些,且那孔雀簪,远处乍看上去倒像极了一只傲然的金玉凤凰。

贾南风毫不犹豫便伸手去捡那只孔雀簪,手刚刚碰到温凉的白玉簪身,便听母亲唤了一声。

“且慢。”

贾南风抬头看了看母亲,郭槐却是笑若春风。

“南风发乌,牡丹盛开其间,再适合不过了;而卫澜肤白,我倒觉着这白玉孔雀很是相称呢。”

说罢,便对贾南风微微点头示意。贾南风当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一脸不悦地嗔视着母亲,手仍放在簪子上一动不动,等待着母亲能改变主意。卫澜见此景甚是尴尬,便开口说道:

“无功不受禄,卫澜不能收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卫澜歉意地笑了笑。

“怎么不能收呢?这两年来,亏得你不辞辛苦,一趟趟来府授我南风书法,连她父亲都夸她不仅写字有了长进,连性子都变了许多,明事理了。”郭槐媚笑吟吟。

长进?可未曾见;改变?哪里来的改变。卫澜知道,郭氏说这些都是为了让她收下这支簪子,若是不收,那她定是还要找其他没根据的由头直到自己收下,所以,这簪子她是不得不收了。

“那卫澜谢过夫人。”卫澜欠身揖了一揖。“不过我觉得这支孔雀簪更显姐姐气质,我倒很是喜欢那支牡丹。”

“各有各的精美,人选簪,簪也选人,这白玉孔雀簪插在你发髻上才能相得益彰,你便不要推辞了。”

郭槐唤了婢女一声,这婢女只得暂且弃贾南风不顾,把方匣端到了卫澜面前,卫澜踟蹰地看了一眼郭槐,便在贾南风怨怒的目光下拾起了那根簪子。两手指尖拿捏着,像炙手的火炭一般,放又放不下,送又送不回,她窘迫得甚至不敢偏头瞧一眼身边的贾南风。

郭槐见她二人各自持着自己的簪子,甚是满意,欣然地让她二人簪在发髻上。此时的贾南风和卫澜,表情是一致的不情愿,却也遂了郭槐的意。

郭槐说是这簪子不适自己,可对于两个还未及笄的少女来说更是不相宜,垂鬟分肖根本就衬不起如此奢丽华贵的饰物,也说不清这郭槐到底是何心意。

然而此时坐在二人对面的贾午却是心怀郁郁,一脸的酸意挥散不开。她认为皇后赐簪两支就应该是她姐妹二人的,为何要白白送给外人,到头来她倒是两手空空,所以更是认为母亲是拿了自己的东西去送了人家。

贾午心中暗暗不平,怨憎地看着卫澜,目光始终不离她手中的簪。这一切都被贾南风看在眼中,她摸透了妹妹的心思,便眉梢一挑,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

“妹妹,你可喜欢这簪?”贾南风挑指拂了一下头上的牡丹。

“喜欢又如何,也没有我的。”贾午带着怨气努着嘴道,可又怕母亲听到责备,便低下了头。

“喜欢姐姐的便给你了!”

“真的吗?”贾午猛然抬头,脆生生地问。

“那还有假,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这东西咱家有的是,这个你且玩着,赶明姐姐送你一好的让你见识见识。”

说罢,贾南风顺手捋下发簪,递给婢女,让她传给贾午。

贾南风果然还是那个骄横的贾南风,你若不顺我意,我便让你下不来台面。一时间,卫澜和郭氏都尴尬得言语不得。

这一番贬低是贾南风对母亲不随她心的抗议,也是对卫澜心有怒怨的宣泄。她不但搅了母亲以簪传情达意的局,还暗讽了卫澜没见过世面,得簪如得宝,一下子便给了两个人难堪。所以说贾南风的抗议总是不顾及人的情面,或许她本就是故意为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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