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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的故事》第一章 第三节 上机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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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师父在车床前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秦明刚下班回到宿舍,拿了脸盆、浴巾及内衣,去澡堂洗完澡已是十点多钟,回到宿舍倒头便睡去了。这一觉睡得特香,直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半还没有醒来,住在隔壁房间的王德志,来邀秦明刚一块去上班,推开房门一看,秦明刚竟还睡在床上没醒。

“这小子,这么贪睡。”看着还没睡醒的小师弟,王德志嘟哝着,而后大声叫着:“明刚!快起来!七点半啦!”

秦明刚被师兄猛然叫醒,仍是睡意矇咙,听说七点半了,大吃一惊。迅速地起床,忙着穿工作服。王德志见了,“嘿”地笑了声:“看你这付模样,快去食堂吃饭吧!我不等你了。”竟自上班去了。秦明刚胡乱地穿上工作服,洗漱之后,去食堂狼吞虎咽地用完早餐,跑步来到车间,正好八点。

齐师付和王德志已经先到了,秦明刚难为情的说道:“师父,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来迟了。”

齐师付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笑着说道:“年青人就是贪睡。以后注意些,早些起床。今天正赶在点上,不算你迟到。”

“是的。”秦明刚答应着,马上将车床调整到最低速,启动了车床,车床主轴缓缓地运转起来。他拿起油枪给车床上的每个注油孔加油,注油完毕把油枪放入工具柜内,就站在一旁等着师父地安排。

不料师父却把放在工具柜上的一个搪瓷杯子拿来,又从兜里掏出一毛钱,一并交给他说:“好啦,让我来吧。你先帮我去买早餐,到河边街的酒铺里打二两酒,再买几根油条来,这是买油条的钱。”

秦明刚才来不知道,他师傅对酒竟情有独钟,天天离不了,这是他的老规矩。现在,只要他身边带着个徒弟,一般就不在家里吃早餐,上班不久,派个小徒弟每天去帮他买早餐。这样既不影响工作,也不太显眼。徐主任是他要好的朋友,也从没说过他什么。这差使原来是三位师兄在做,现在轮到秦明刚了。

秦明刚见师父给钱帮他去买油条,不好意思接师傅的钱,说声:“师傅,我有钱。”接了杯子转身就走。

见秦明刚没拿钱就走了,师父急了,大声喊道:“明刚,你回来!”秦明刚只得停下,走了过来。师父责备地说:“我能要你的钱吗?我只是要你跑一趟路,帮我把早餐买来就行。”说完把钱硬塞给了秦明刚。

秦明刚只好接了师父的钱,拿着搪瓷杯走出了车间。

出了车间,迎面遇着下了晚班刚洗过脸,正往宿舍走的二师兄,伍育成见秦明刚拿着那个搪瓷杯往外走,就知道秦明刚是去干啥的。笑着说:“哈哈,现在又轮到你了。咱师父就好这一口。”

“嘿嘿。”秦明刚也笑了,问道:“师兄,河边街酒铺有多远?”

“不远,就在河边街上,走出这个巷口,转弯就是河边街。”二师兄手指着通往巷口的路说:“顺街往北走,一家挂着《吉祥酒铺》招牌的小店,就是师傅常去的酒铺;炸油条的也在《吉祥酒铺》北面不远的斜对面,是一个小摊贩,支着油锅,现炸现卖。”

秦明刚按着师兄的指点,走出巷口,果然到了河边街,河边街与巷子内的景况迥然不同。

上午的河边街风景绮丽,叫人倍觉舒尚,和暖的太阳柔柔地照着,一片明媚;沿街靠河的一面植有成排的柳树,微风徐徐,柳枝随意地飘摆;再靠外是一丈多深的河岸,下面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在缓缓地流淌,河面被阳光映照得波光麟麟。

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显得较为清静,街里的一旁是些不大的小商铺,做着各式的生意,街面用大块的青石板铺就,干净平坦。沿街走了不一会,就看到不远处挂着的“吉祥酒铺”招牌,进了酒铺,靠墙摆放着一张方桌和两条板凳,是供顾客坐着饮酒的,这边是柜台,柜台上放有几坛酒,坛口用沙袋盖着。酒坛旁有一小坛装着下酒用的油炒花生米。老板是位五十多岁,戴着瓜皮帽的小个老头,他坐在柜台内,见秦明刚拿着搪瓷酒杯来到店中,站起来迎着秦明刚笑咪咪地问:“你是老齐新收的徒弟,帮你师傅打酒来了?我看到你手上这搪瓷杯就知道了。”

“是的。请帮我打二两酒。”秦明刚回道,将酒杯递了过去。

“好的。”小个老头接过酒杯,拿掉盖在酒坛口上的沙袋,取过一个带着长柄,柄的上端有一弯勾,下面是容量为二两的筒形量勺,用量勺在坛中舀满一勺酒,倒入杯中,交给秦明刚:“二两酒,你拿好了。”

而后用沙袋盖好酒坛,从柜台抽屉中取出一本赈本,翻开页面,在上面记下了这笔赈。之后笑着对秦明刚说:“你师傅是我的老主顾,到月底他会来跟我结帐的,这酒你可拿去了。”

“啊,是这样的。”秦明刚端着酒杯走出了酒店。

再往北走不多远,又看见了斜对面柳树下炸油条的摊贩,摊主是位中年妇女,正忙着把已经切好的一条条油条坯料,用一根竹芯蘸了水涂在上面,然后再把两条蘸了水的面料对着叠放在一起,拿起扭了两圈,且拉长了许多,放入锅里沸腾的油中,油条坯料在油中翻滚,摊主用夹子把刚放入锅的坯料翻动着,油条在锅里逐渐变粗变长变黄,她一边又把炸好的油条从油锅中挟出,放到横架在锅边的铁网上滤油。

中年妇女见拿着搪瓷酒杯的秦明刚走到摊前,也知道他是来买油条的,笑着问道:“买油条呀?”

秦明刚说:“是的。”并付给了一毛钱。

妇人接了钱放入围兜的口袋中,夹了四根油条,取张方形草纸包好了,微笑着遞给秦明刚说:“好。拿去吧。”

秦明刚端着酒杯拿着油条,沿原路回到车间,还不到九点,对师父说:“师父,早餐买来了,你趁热吃吧。”

齐德顺说:“好,你先放在那,我等会再吃,趁热吃容易上火。”

今天加工的零件是打稻机上的小齿轮,后面车床上的王德志,是加工打稻机上的大齿轮。打稻机的齿轮,精度要求不高,外圈上齿形都已铸造了出来。车床只要加工齿轮的内孔和两端的平面就行了。

加工这种已铸好齿形的齿轮,虽说是齿轮本身不精密,可车床在加工齿轮的内孔时,却必须确保铸好的齿形与内孔的“同轴度”,就是说外圈齿形的园心与内孔的圆心必须是在同一根轴心线上,如果“同轴度”达不到,齿轮就不能正常工作。所以加工这种齿轮的内孔,必须仔细地校正齿轮的外园。

王德志用三爪卡盘装夹了一个齿轮,用划针盘(车床用于校正工件装夹中心的工具)校验了好一会后,对齐师傅说:“师父,再怎么校也有0.3毫米的偏差。”

“不行。”齐德顺果断地说:“如果三爪卡盘不行,就换四爪卡盘吧。”

两人都缷下了三爪卡盘,换上了四爪卡盘。秦明刚拿着油条回到车间时,这些事都已做好了。

秦明刚把油条放在工具柜上后,齐师付对他说:“明刚,今天你就开始上车床操作,先学着装夹工件与校活,你校好后,我再车内孔与端面。”

听说今天就让他动手操作,秦明刚很是兴奋,说:“行。”

他拿起一个齿轮装夹在四爪卡盘上,将划针盘摆放在中拖扳上,把划针盘上的划针调至离齿轮外圆上方约5毫米的地方,等待师父发话。

齐德顺坐在一旁开始了早餐,他端着酒杯,吃完一节油条再眠一口酒,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股强烈的酒精气味朴鼻而来,这让还未学会喝酒的秦明刚,非常的不适,可尽管不适,也只能忍着。齐师傅在他身旁端着酒杯指点着,说话时,满咀喷着酒气:“校活的时候,要把主轴变速箱的变速手柄搭在空挡,这样扳动主轴就轻松多了。”

秦明刚将变速手柄板到空挡,用手扳动车床主轴转动,果然不费劲。

齐师付接着说:“扳动主轴转一圈,观察齿圈在转动中,齿圈圆周表面与划针间距离的变化,找到最高点和最低点。”

因为划针是固定的,秦明刚板动主轴转动一圈后,发现齿圈外园各方与划针的距离确实不同,最高点与划针间的距离只有3毫米,最低点的距离则有6毫米。他把这些告诉了师父。

师父说:“这说明这个零件夹偏了,它的偏移量为3个毫米,必须调整卡爪把它纠正过来。你自己想一下,应该怎样校正?”

秦明刚思考了一会,对师父说:“应该将最低点处的夹爪向后退,最高点处的夹爪向下压。”

“对。”齐师付对他的回答较为满意,继续考着他:“那应该调整多少呢?”

秦明刚想了一会,答道:“应该调整1.5毫米。两面的距离就都是4.5毫米了。”

“对。到底比你几位师兄文化高了些。”齐师付满意的说着。“就这样调整下去,直到差距越来越少。差距小了以后,再把划针移近一些,更容易观察它更小的偏差,直至将它的偏差校正到0.1毫米以内。”

按照师父说的方法,他终于把这第一个齿轮校正到偏差量在0.1毫米以下。齐师傅看了下手表,足足用了15分钟的时间。

这时师父的早餐也已用完。他放下酒杯站到车床旁将主轴旋转一圈,检查徒弟校过的齿轮,点头认可,拿开了划针盘。开始着手车削齿轮的端面和内孔。秦明刚站在一旁看着。

齐师傅从装端面车刀开始,车好了端面,接着车齿轮的内孔,内孔分粗车和精车,精车时他特别的小心仔细,因为机械零件的尺寸要求非常严格,一不小心就会超出图纸的要求。齐师傅把操作的每一个步骤都跟站在一旁的徒弟仔细地说着。看着他在精车内孔时,小心谨慎的神态,秦明刚领悟到,要精准地车好一个零件,还真的不容易。

最后零件加工完毕,师父说:“好了,尺寸在允差之内。孔的表面光洁平整。你把它缷下来,装上第二件。”

秦明刚缷下已加工好的齿轮,装上另一件毛坯,开始校正。

有了第一次校活的经验,第二件他用了八分钟,第三件用了五分钟,最后越来越熟练,只需四分钟就能将毛坯零件装夹校好。就这样,徒弟装夹校正,师父车成,今天他们完成了40个齿轮。

第三天,齐师付见秦明刚接受能力还不错,把整个齿轮的车削工序都交给他来干,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秦明刚看了两天师父的操作,操作步骤都已记下了,加之加工的是同样的零件,不需要重新装刀,操作较第一天要简单些,在师父的指导下,他由生疏而慢慢的熟练,到了下午师父终于放手让他操作了,晚上下班时,竟也车出了30个小齿轮。

通过自己的操作,把一批铸造出的齿轮毛坯加工成为可用的齿轮,装在打稻机上起着传动的功能,这让他感觉到工作的价值,同时零件的尺寸精度和加工表面的严格要求,也让他意识到要干好这份工作,必须认真和细心。

在师父的守护下,师徒两继续加工着小齿轮。这天下午,王子林领着一位中年人,用手扶拖拉机运来一根轴和一个已损坏的三角皮带轮,还有一个皮带轮的铸造毛坯,都卸在车工班的场地上。王子林找到齐师傅,向他介绍说:“齐师傅,这是我原来在米厂的同事,这些东西都是他那儿换下来的。这皮带轮的内孔已经磨损了,外面的皮带槽也残缺了,要求我们帮他再车一个。皮带轮的其它尺寸都按照原物的尺寸车,只是皮带轮的内孔已经损坏了,测量不出原有的尺寸,请你按照轴上的这个部位配作。”他指着轴上安装皮带轮的部位,并用粉笔在那段轴颈上面画了个记号。接着又说:“厂里的手续都办好了,跟徐主任也说过了,再跟你具体交待一下。”

齐师傅说:“好的,你放在这吧,我估计今天可车完这批齿轮,明早就上你的皮带轮。”

“谢谢了。”王子林和他的同事都客气地说。

第二天一上班,李育华昨晚果然把打稻机齿轮都车好了。齐师傅对秦明刚说:“今天就上这个皮带轮吧。”皮带轮的直径较大,有300毫米,这样大的皮带轮,为了节约材料和减轻重量,一般都是设计成幅板式的。

装夹前,齐师傅告诉秦明刚,这类皮带轮的装夹,装夹面应选择轮缘的内圈,这样既牢靠又方便。他说:“零件的装夹不是千篇一律,是要根据它的具体形状,灵活选取最适合的部位来装夹。”

两人抬着把皮带轮装上了卡盘,秦明刚正要校正时,他师傅说:“慢着。我看这皮带轮轮缘的外园与内园好像是偏了些。这是铸造的问题。像这样的情况,车工校活应校正轮缘的内圈,而不能习惯地校正它的外圆。为什么呢?因为轮缘的内圈一般不加工,只加工外圆,如果铸造时轮缘的内、外圈有偏差,按内圈校正后,车削时会把外圆偏差的一方车去,车出的轮缘内、外圆各处的厚薄一致,美观好看。如果习惯性地按外圈校正,外圈被均匀地车去一圈,铸造偏了,留下的轮缘还会是一边薄,一边厚。皮带轮就会一边轻一边重,工作起来就会产生离心力,造成机器的振动。不知情的人,可能还会说是车工没有校正,车偏了,让你有口难辩。这也是一个精细车工的高明之处。”

听完师父的这番经验之谈,秦明刚诚服地点头,表示领会。

零件校好夹固后,开始了车削,因为夹持的牢靠,工件的强度又好,齐师傅选取了低转速大进给的切削用量。大片大片的铁屑被切下,纷纷洒落在车床下面的油盘中,切削区铁屑翻飞,粉尘弥漫。不多久,便闻到一股呛人的异味钻入鼻孔。车完外圆后,再车几条梯形的皮带槽,切去的金属更多,飞扬在空气中的粉尘也更多,车床背着沉重的负荷,发出低沉地抗争声。

皮带轮外园上的几条38度的梯形槽,是与同型号的三角皮带相配的,称它为三角皮带其实也是一种习惯性的误称,因为这种皮带实际的断面形状也是38度的梯形,而绝非三角形。这种皮带较之于平皮带,因为它与皮带槽间的接触面积大,不易打滑,能传递更大的动力,被广泛使用于机械传动中。

车好皮带轮外园的梯形槽后,该车内孔了,齐师傅说:“这旧皮带轮的孔已经磨损,量不出个准确尺寸来,只能是先量出轴的直径来,再按轴径来配作。今天,教你一个原来的老办法来测量。”

秦明刚很是好奇地说:“好。”集中精力在一旁看着。

师父从工具柜中取出一套内外卡钳来,蹲在那根轴旁,先用外卡钳测量轴上安装皮带轮位置的外径,手中的外卡钳在轴上轻轻地礚着,时而内礚,时而外礚,反复仔细的调整着外卡钳卡脚间的距离,直至外卡钳能凭自重轻轻地从轴径处滑下,且与径轴有轻微接触;然后又拿着内卡钳,把内卡钳的卡脚放在调好的外卡钳两卡脚间,也是反复地礚动着内卡钳的卡脚,使它与外卡钳两卡脚的距离相等。经过多次的礚调与比试,也是调整到内卡钳的卡脚能在外卡钳卡脚间凭自重轻轻滑落。这样内、外卡钳两卡脚的距离就完全一致。也就是把轴的直径尺寸,精确地转换到内卡钳上来了。

师父调好后,把调好的卡钳交给秦明刚,说:“你来体验一下,是一种什么感觉。”

秦明刚接了过了卡钳,先用外卡钳在轴径处试了,接着又将内卡钳两只卡脚在外卡钳的两只卡脚间上下摆动着,感觉得两者间也是那么一种轻微的摩擦。他把这些跟师傅说了。

师傅笑着说:“对。就是这种感觉,极其轻微,似有若无。”

秦明刚又不解地问道:“师父,为啥要这样量呀?”

师父笑着说:“这是我们原来用的一种老式的测量方式,那时的工厂里是没有千分尺,游标卡尺这类精密量具的,像这种要求相互配合的零件,就只有用内外卡钳来解决。就凭着这手感也能解决问题。你掌握了它,没准以后能用上它。”秦明刚听了,点头称是。

卡钳校好后,齐师傅先粗车好内孔,在精车内孔时,每车一刀都要测量,把卡钳的一只卡脚靠在孔口的壁上,另一只卡脚则在对面直径处摆动,看卡钳是否能进入孔内,直到卡钳卡脚能在直径处进入孔内,并能在孔内摆动2到3个毫米,这就说明孔的直径与所测量的轴径基本一致。卡钳卡脚在孔内摆动的幅度小,孔轴间的间隙就小,摆动的幅度大,孔轴间的间隙就大。

晚上九点,这只三角皮带轮终于车成,卸下了车床。秦明刚清扫了机床,也就下班了。

在粉尘飞扬的环境里,车了一天的铸铁件,头发和工作服上都落了铸铁粉尘,擤出的鼻涕中也有少许的黑色混合物。这时秦明刚只是一门心思的学技术,不太在乎这些,也不懂得这些对身体的危害,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回到宿舍睡下了。

后来听他的大师兄说,肺部吸入了粉尘,只要多吃几回猪血,就会把这些东西排出体外。以后从食堂里买菜,但凡有猪血的,他都买了吃。

这以后,秦明刚跟着他师父,日日夜夜地工作在车床旁。认真地学,勤奋地做,细心地体会,加工着各种不同的零件,慢慢地摸索着它们各有千秋的加工方法和程序,体会着金属切削的奥妙。

他的车工技术日见长进,知识面也越来越开阔。渐渐的,就爱上了这一行。师兄弟间平日里一块儿说笑,都以谁能车出个精密复杂的活儿来,倍感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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