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诫自己此时千万不能接她的话茬。

我要用我的沉默向她宣告，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并不是一个可以任她拿捏的软柿子。

当我从茂密的山林走出，爬上盘山公路时，我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又累又饿，像一团烂泥一般，仰躺在公路边沿。

晌午的阳光，强烈刺眼，令我完全睁不开眼。我翻了个身，很快，就昏沉地睡过去了。

“喂。你醒醒。”

我听见有人在叫喊。声音显得十分缥缈。像是从远处的山谷传来。

渐渐地，我恢复了意识和知觉。

我的人中正被掐得火辣辣地疼。

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见一个陌生男人蹲在我旁边，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看。

他皮肤黝黑，满脸沟壑，双眼浑浊，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

我吓得立马坐了起来，双手撑地，往后挪了半米远，惊慌失色地问，“你……你是谁？”

当然，他听不见我的说话。

“我、我叫李、李、李大华。你、你、你叫我阿、阿、阿、华就、就、就行了。”他十分费力地介绍完自己。

听得我都担心他要背过气去了。

“你、你、你是哑、哑、哑巴吗？你、你怎、怎么会躺、躺在路、路边？”他继续结巴地问道。

这时，紫藤笑出了声，挖苦我道，“叶闻风。我觉得你当个哑巴挺好的。你觉得呢。”

我真不知道，紫藤这个老妖精什么时候是睡着的状态，什么时候又是清醒的状态。她这么毫无征兆地蹦出来插话，真的是吓死人不偿命。

我原以为这个阿华会像我一样被紫藤的突然说话声吓一跳。但是，他面不改色，毫无反应。这说明，他根本就无法听见紫藤的说话。

我不理睬紫藤的挖苦，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歪歪扭扭地写道，“下面，车祸。”

我又指了指山下面，向他示意。

“我、我、我不、识、识字。”阿华一脸茫然地说。

这下好了。一个哑巴和一个文盲，根本无法顺利地交流。

真是哔了狗了。我心想。

“但、但、但是我、我、老、老、婆认、认字。”阿华扭头，指了指他身后旧的掉漆的摩托车，“你、你、跟、跟我、去。”

我摇头摆手，心想，算了。算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其他的车辆更靠谱。

“走、走、走吧。”说着，阿华拽住我的胳膊，强行把我拉起了身。

阿华的力气可真大，看来在家里没少干过劳力活。好歹我也是一米八的个子，八十公斤的体重，可是，任我怎么使力，都挣脱不了他大钳子一般的粗手。

紫藤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对我说道，“要不要我帮忙？你求我啊。”

我没好气地对她翻了个大白眼。

可我的这个白眼，在阿华看来，误以为我是中暑，就快不行了。他对着我的人中，又是用力一掐。我疼得泪水汪汪。

“不、不、不行。你、你、这样、会、会死的。”说着，他将我一把扛在了肩上，像扛个沙袋似的，扔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然后，他火急火燎地发动了摩托车，提醒我道，“抓、抓紧！”

话未落音，他猛地油门一加。摩托车立即突突突地飞驰起来。我差一点因为身体失衡，直接往后头栽了出去。

坐在摩托车上，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心生一股跳车的冲动。

但是，转念一想，万一我摔断了腿，那就太不值当了。我可不想成了哑巴之后，又祸不单行地变成一个瘸子。

看他这么憨厚善良，跟着去他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心想。

在水泥公路上骑行了将近二十分钟后，阿华将摩托车拐进了一条凹凸不平的下坡路，所经之处，黄尘灰土漫天飞扬。

一路上弯弯转转，满眼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后，眼前豁然出现了一个山谷。

潺潺的溪流，绿油油的稻田，鳞次栉比的瓦房，袅袅的炊烟，放眼之间，一览无余。仿佛看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远离世事纷扰。宁静而美好。

摩托车突突突开进了村落。迎面走来的一位中年村民，朝我投来了惊骇的目光，然后向阿华问道，“阿华。你车上坐着谁呢？”

“我、我朋、朋友”阿华简短地回答道。

“阿华。你……”中年村民后面说的话，被呼啸的风声吞没，我没能听清楚。

阿华的家在瓦房群的最后一排，需要穿过一条笔直的巷子。这时，摩托车的突突声，将巷子里正在玩耍的小孩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看见我之后，他们齐齐惊声尖叫了起来，“阿华。你后面坐着一个妖怪！”然后，他们迅速作鸟兽散。

妖怪？我怎么会是妖怪？我十分不解。

阿华对此没有反应。

可能，这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我想。小时候，同伴之间玩耍，也是经常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开玩笑。比如，在大晚上的，有人对你说你身后有鬼。

阿华将摩托车熄火后，回头对我说，“到……”

那个“了”字，被他硬生生吞咽了。阿华指着我，惊恐地说，“你、你、你是谁？”

我是谁？我纳闷了。不是你让我跟着来你家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认识我了？可惜，我没办法跟他用言语说明。

我向他做了一个握笔写字的手势。他立即领会了我的意思，脸上的惊恐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向屋内叫道，“老、老、老婆。你、你、你出、出来、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肥大的衣服，绾着头发，双眸黑亮，面容姣好。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也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

阿华能够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我歆羡不已。

阿华老婆看我的眼神，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明显的害怕与惊恐，但也带着一些异样。她将阿华拖到了一边，开始窃窃私语。

我在一旁，无所事事，东张西望了一番。不经意间，在对面瓦房门口悬挂的镜子里，我看见我的脸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白色的根须，乍一看，就像附着了无数的白色长虫一般。

一定是紫藤搞的鬼。我心想。她见我不搭理她，才想出这样的损招来对付我。

“紫藤。你有完没完？”我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