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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醒日》第一章 说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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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的印象里,希林姆是座老镇,还是座死气沉沉的老镇。这里每年平均仅有三个月的旱期,即使是在冬季,大雨都仍可能会瓢泼而降。那时候的天气似乎更潮湿些:在艾菲尼亚海岸线东部港口,这座边陲小镇常年受此挣扎,大地泥泞不堪,物件全起了霉,人们在苍白而漫长的冬日里匆匆度过,又是一天开始。

雷雨平息,深沉的云雾逐渐散去,天空是海洋的颜色,带着点乌蓝;那是风暴消去后的色彩。等到瑕疵不见,沿着码头笔直宽阔的路道上,可以看见来自不同地区的船只停泊在港口。

水手们唱着号子,在其中装舱和卸货,船舶周围的过道停满了马车,上面堆放着许多琳琅满目的货物,船长、大副则在附近指挥。各种异域口音和方言在冷峭的空气中回荡。

彼时正值二月中旬,这是新历的第三个立春节,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也是最热闹的时候。码头在这一天里,尽是繁忙的景象。

立春节头天夜晚,科温从希林姆镇回到港口。平日里午间还喧腾不已的码头,到了此刻即变得安静许多。几乎成了立春节的铁律。

码头的水晶街道近旁,都是些商店和旅馆。这里有一栋标志性的灰色建筑,造型古朴,同周围的房屋相比显得格外显眼,那是座旧日的旅店。店门上挂着一个招牌,店名是:拓荒者营地。

科温走进旅店的时候,月亮已经好一会了。屋外空气极冷,装饰精致的窗户挡住寒风,但仍感到凉意。店里的壁炉烧得火旺,坐满了旅客,大多来自国外,坎伊人、穆尔兰人、圣托黎人,当然还有希林姆的海员。借着厅内的暖气,人们的兴致便似起了劲。那几个来自迪福特商行的坎伊男子,正和对坐的风情万种的穆尔兰姑娘在交谈,后桌的托黎族满嘴都是律法的名字;坐在角落的水手们,则谈论着节日的天气和薪酬。

人们正聊得欢喜,门忽然被猛地拉开,一阵寒风吹了进来,科温听见有人叫他出去。

灯光下站着一个衣衫花哨、面色暗黄的男子,身材高大瘦削,厚实的棉服裹着腰身,头戴一顶脏兮兮的三角帽,看起来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海员。他过长的斗篷披在双肩上,不断飘动着,其中的花布饰纹变换出各种色彩。

“先生,您要来这里住吗?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戏人来镇上了,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人们都乐意花钱看表演。”

旅店老板走了出来,向他招呼道。

“感谢您的慷慨,”他优雅地鞠了一躬,“这儿的环境也挺不错的,顺便问一下,客人多吗?”

“平时客人不多,先生,”科温回答说。

“唔,那好吧,我就住在这里了,”他的语气带着遗憾,接着又说,“我的要求不高,有朗姆酒和熏肉就好。这些是一周的旅费,到时再找我要,我叫迪恩。”

迪恩给了科温三枚金币,又同他握了握手,就这样,这位说戏人便在“拓荒者营地”住下了。

迪恩非常清闲,每天,他不是到海滨的市集游逛,就是在旅店拨弄里拉琴。他的琴技很出色,这在人们听故事的时候确是种享受,他还会拉许多有一定难度的曲子,在一些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坐在旅店阁楼的角落,闭着眼,信手弹奏里拉琴。琴声时而欢快悠扬,时而沉声高亢,这些都是宫廷诗歌的小调。

起初,科温认为说戏人和吟游诗人一样,无非都是讲些有关英雄史诗的故事。但很快他就发现,迪恩讲的是更为通俗的戏谑见闻,其中有名人趣事,也不乏粗鄙的桃色花边。因此,当人们提及他时,无不会笑道:“这个说戏人,可是个真正的活宝!”

闲暇时,科温总会到迪恩的客房拜访——他对小镇外的地域有着浓厚的兴趣,而说戏人可以把世界各地的那些故事一个个讲出来,这给了科温充分的想象空间。在此同时,说戏人这个身份也勾起科温的好奇心,尽管他偶尔有向其提及这方面的问题,只不过对方不是幽默婉绝就是不予理睬,科温就没有再刨根问底了。可不久后,迪恩却主动地同科温谈论起有关说戏人的想法,让他对之有了新的认识。

那是立春节过去一个月的时候,科温的弟弟亨瑞在黑月城完成律法学的学业,便乘渡船回到希林姆镇探望亲属,由于哥哥住的是门房的单间,他就在旅店留了宿。

亨瑞对律法的执着程度几近成痴,希林姆远近大小无不称赞他的才能,但是科温明白,这并非出于什么个人喜好,而是他的父母。他们的父母十年前在风琴海乘船被法教谋害后,亨瑞一直对其耿耿于怀,因为他的父母也自称是旧法教的信徒,愤怒之下他远渡伊町洋,来到帝都,决定成为律法。

酒过三巡,厅堂的气氛渐渐犹攘。宽大的地板上,果皮、烟草和碎渣子不一会就遍地都是,只有柜台一侧通向大门,亨瑞径直走到门房所在地方。

“科温。”他叫道。

他整理着桌上的物件,“我在听着,老弟。”

“说戏人呢?”

“他在房间里,想是调试里拉琴吧,你也知道这天气。”科温笑着回答,亨瑞挑了张椅子坐下,把晨衣放到腿上。他说话时的语气听不出一丝苦闷,仿佛只是陈述一件事实,“我早说过,冬天来得很快的。”

“节日有推迟吗?”亨瑞问。

“没影响,”科温一边将酒放到橱柜,一边说,“正是这样,人们才更需要有节日气氛。”

“那可不,看看两天后的传教日吧,到时教会准热得难受。”

亨瑞递给科温一瓶朗姆酒,他的手上全是灼伤的痕迹,皮肤呈现出暗红色。酒香浓郁,味道辛而醇厚。

希林姆的人们,大抵都是雷厉风行的做派。每天朝阳笼罩的金灿阳光下,他们快步路过广场,在街道的商行间来回穿梭,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上抉择。于某些人而言,利益至上的权谋让他们变得心力交瘁,法教就成了寻求慰籍的最好方式,事后,他们便将再次投入到自己的工作里。

眼下是初冬时节,除了小镇的商贸情况依旧不见放松之外,人们对哈蒂辛及斯提亚的狂热也呈上升趋势,但教廷进奉的信徒却寥寥无几。对这些富裕的有钱人来说,时间实在是太宝贵了。

“亨瑞…”他说,“消息确实么?”

亨瑞皱眉:“黑月城很早就颁布诏令,且还有国王的印鉴。这是上议院做出的决定,艾菲尼亚成为国教已经两个月了,”随即他接着说道,“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吧,正好那天是休假。”

“我能去自然好了,”科温说,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样子平静温和,“只是希林姆,还没有被告知。”

亨瑞花了老长时间才理解他话中之意,但当他顿悟时,眉头皱得更紧了,“镇里没有通告?”

“没有。”

“说戏人呢,他没有说过?”

亨瑞告诉他,说戏人在提坦得来的消息,他们都会事无巨细地报传,同吟游诗人一样,除表演和说戏,充当风语者就是首任。

“老弟,迪恩是个贾维利安。”

“那又如何,他有这个义务。”

在给亨瑞作解释的过程中,贾维利安这个名词又让科温想了许多。别人他可以把这件事情说得一语详尽,但换在弟弟身上就得试着理出个头绪来了,即便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说戏人一直在说戏。他并非忘记通告,他根本是不愿通告,他是圣托黎的使徒,但却是其中的固守派,这种信仰坚定到什么程度呢,哪怕是十几个教廷特使把长枪刺入他的胸膛,他的立场也决不动摇。

科温对贾维利安家族的了解起源于他的老板,沃兹.赫米鲁的一次经历。迪恩是黑月城的勋爵,名为贵族后裔,可他的祖父在当时只是说戏人而已。实则是到了父亲这辈才有起色,其父阿尔克斯.贾维利安是艾菲尼亚的宫廷曲艺家,首相普兰特的挚友。一天晚上,两人在沃兹的旅店里,就教会新旧党的话题展开对话。普兰特和他分手时,阿尔克斯先生说:“普尼,我不知道罗根作何居心选择新派,他是上议院的人。”

“不用担心,他自有他的道理的。”普兰特说。

阿尔克斯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后就回乡了,这段时间沃兹每天都会去看他,听他说戏。

之后普兰特和沃兹聊起希林姆,经济、文化无不谈了遍,沃兹问普兰特什么是“教会异党”,普兰特说是斯宾塞——法教教义相驳的教派,“新派并不完全顺从律法吗?”

“还是未知数,”普兰特说,“不过很快了,等着吧,局势会见分晓的。”

次日清晨时,沃兹信步走在旅店的林荫道上,普兰特正在种植花物,听见沃兹向他问好,他站起身招呼。沃兹瞥了眼绿地,发现种满了麒麟花,他感到意外,因为麒麟花是不耐寒的。

“等你在冷暗中呆久了,你也会渴望阳光的。”他笑着解释说。

沃兹问起阿尔克斯的近况。

“他呀,你不知道吗?”普兰特回答,“前天从黑月城押到圣托黎,处了刑,死了。”

“死了?”

“嗯,罪名是异党。”

普兰特说,旧历末期,诸多国家在战后逐渐修整,以斯宾塞律法为首的教会也加入这一队列。然而教义尚未完善的原因,一些不法之子及邪教徒便趁机钻空,肆意妄为。由此,新派顺势而生。因其思想更为成熟完善,慢慢受到民众推崇。

“换作我是罗根,我也会这么干,”普兰特说,“教会会给一些优秀人员封爵,当然,只给能做事的人。”

科温想象得出,亨瑞不会对这样的解释感到满意的,这看起来貌似无懈可击。可亨瑞是新派律法学的实习生,不可能与他教义相驳的人契合。于是科温问起他在黑月城学习律法时别人对他的看法,他说:

“他们和我很友好,当然对咱们的父母更感兴趣些。”

“实习期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过圣托黎,前夜的渡船里,我遇到来自那儿的上师,他听了我讲律法经验后,只是祈祷了一句就走了,头也不回。”

科温笑意收敛,颇带同情地看了眼弟弟,轻柔的音乐声已低得听不清,墙壁上的古钟“当当”地敲了起来。两人没在厅堂逗留太久,互道晚安就各自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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