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然和张天林一起走进了这个简陋的房屋，

地上是以前那种没贴瓷砖的水泥表面，原本光滑的地面经过时间的践踏已经变得有点坑坑洼洼，整座房屋看起来很小，

让人产生一种压抑感，

映入眼帘的客厅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几张淡粉色的塑料凳摆在中间，一台九十年代的黑白电视放着动画片，模模糊糊的，

一张低矮的小饭桌搁在电视机旁边，上面摆着三碟菜，番茄炒蛋，干梅菜以及一碟猪肉炖豆腐，显然就是为了李牧然来这里做客准备的。

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妇女站在屋子里面，穿着朴素，双手显得手足无措，看起来有点紧张以及深埋在眼底的疲惫，她看到张天林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猜想可能就是昨晚她丈夫想偷东西的那家店老板，

有些黄色斑点的脸上，扯出来一个卑微难看的笑容：

“天林回来啦，这位就是那位好心老板吧...”

“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家...天..林..被..鬼迷..了心窍...”

“去干偷...东西...这种..事。”

看着李牧然，中年妇女的情绪很是激动，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里流出来，显得怆惶无措，仿佛她的意志是一根绷紧的铉，轻轻一拉，就会断掉。

看得出来，中年妇女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以为偷东西被人发现了就是不得了的大事，

“阿嫂，没事了，我已经原谅张天林了，不然我也不会答应来这里吃饭了不是吗？”李牧然语气轻柔，出言安慰，看到这弱不禁风的家庭，他的心情也是有点沉重，

自己的家庭坏境虽然也是一般，但是也没有穷苦都这个地步。

“谢谢，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好人，”

“老天爷会保佑你的！”

中年妇女的情绪稍微舒缓，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丽梅，快请李老板坐下，”张天林也是眼睛通红，是他一时犯错，让妻子承受了这般沉重的压力，他向牧然介绍道：

“李老板，这个是我老婆：黄丽梅。”早上他和李牧然有过一番交谈，知道了这个老板的姓名。

“哦哦，不好意思啊，李老板，快请坐。”黄丽梅急忙把凳子搬到了小饭桌旁边，示意李牧然坐下，

“阿嫂，不用那么客气！”李牧然坐了下来，对这里的环境没有一点嫌弃，只是他不明白，就算是穷，夫妻俩共同去工作也不会沦落到去偷东西维持生活的地步啊。

不愿意去工作的人并不值得同情。

“妈妈，妈妈，我难受！”一声有点痛苦地喊叫声在里屋响起，

张天林和黄丽梅听到喊叫声，如同两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纷纷走进了里屋，看到两个人的举动，李牧然也不便自己一个人坐在饭桌旁，

所以他也是跟着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他正摊睡在一张床上，头上光秃秃的，脸上苍白，童真的眼睛失去了活泼的色彩，串珠似的泪珠掉落着，看着让人很难受，

小男孩的嘴巴被口罩罩住，无力地呼唤着：

“妈妈，妈妈！我难受！”

“妈妈在这，妈妈在这，小东不哭哦，小东不哭哦，”看到儿子难受哭泣的样子，黄丽梅心如刀割，跟着留下了眼泪，

只见她从床边拿了一瓶白色的药物，倒出了几粒药片，小心地喂着小男孩吃下，

张天林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捂着胸口，静默不语。

眼尖的李牧然发现药瓶上的几个字：

“治疗慢粒性白血病”

一切的一切，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张天林会选择去偷东西，为什么张天林会不顾尊严地跪下，为什么张天林祈求李牧然不要报警，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父亲，一个快要崩溃家庭的支柱。

“李老板，我们出去坐吧，”张天林的声音低沉，看见他儿子小东也是慢慢地睡去，他走出了房间，

两个男人在小饭桌坐下，沉默了有两三分钟，

张天林打开了饭桌上的一瓶白酒，往李牧然的酒杯上倒了一杯，在给自己的杯上倒满，

“李老板，在这里郑重地向你说声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张天林双手举杯，敬了李牧然一杯，一口咽下，仿佛要把一切的苦痛都吞进肚子里。

“老张，事情都过去了，不用再说对不起了。”李牧然也是一口喝完，辛辣的白酒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让胃部一阵痉挛。

“我之前是一个开锁师傅，几年前，娶到了我老婆丽梅，随后就生下了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小东，我以为我的人生会这样平平淡淡地一直走下去，接点开锁的业务，赚点钱，和老婆互相依偎，把孩子养大，一切平平安安的！”张天林自顾自地说着，李牧然在安静地听着，

“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去年年底，我那可怜的孩子就被诊断出了白血病，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和老婆，仿佛天都塌下来了，小东他，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我宁愿得病的是我啊。”

张天林昂头把一杯白酒喝尽，

“为了治小东的病，我和丽梅没日没夜地赚钱，一天打两份工，可是赚到的钱都不够医药费的一个零头，”

“上个月，医生说小东的病情可以骨髓移植，我看到了希望，我想看到小东变回活泼的样子，”

“可是医生说，骨髓移植的费用高达几十万，这又让我变得了绝望，所有的亲戚我都借遍了，可还差三十多万，我走投无路了，你知道吗？”

“那天，我看到了你的水族馆，看到了你的红龙鱼，之前我去过一个客户家开锁，我见过这种鱼，我知道这种鱼价值多少钱，”

“所以，我选择去做了，有时候，明明知道做这件事情是不对的，但是我们还是要去做。这就是人生的悲哀！”

张天林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他不想得到什么，只是想告诉李牧然：

他不是坏人，不是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