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林把鱼捡好了之后，默默地把水桶放到了李牧然的旁边，低头嘶哑道：

“老板，先把鱼放回去吧，趁它还没死，对不起！”

红龙鱼可能是因为被喂养了灵液的原因，生命力好像格外地强，在地上活蹦乱跳了这么久还没死，在水桶里，嘴巴还一张一缩地动着。

李牧然注视着这个中年男人的一举一动，他既没有逃跑，又没有砍人，还一副等待处理样子，

他判断：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偷。

......

自己也不是一个正常的当事人！

多么美好和谐的画面，认错的小偷，仁慈的店主，

这不是新闻联播！

李牧然无言，掏出了店门的钥匙，递向了中年男人，头向拉闸门那边扬了一下，示意他去开门，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心软归心软，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自己去开门，把最危险的后背敞开给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

万一，他想不开给自己来上一刀，

肠子流出来怎么办？

张天林伸出有点哆嗦的手接过了钥匙，这是情绪太过激动的后遗症，还不能太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希望自己的认错态度能让这个老板放过他吧，

他实在是不能被抓。

.......

“嗒”电灯一闪一闪，照亮了门店，张天林把红龙鱼放回水族箱，内心也是松了一口气，物归原主，可自己还能算是一个好人吗？

可是，当一个好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呢？

红龙鱼回到了水里，变得了自由畅快了起来，李牧然皱起了眉头，

到底，还要不要报警？

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刚才那个男人绝望流泪的情景，是什么压弯了他的脊梁，压碎了他的尊严，能让一个男人彻底痛哭，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老爸，

一个风里雨里都要出车载客的中年男人，快要斑白的头发，晒得黑黑的面孔，在外面，他又会受到多大的委屈，受到多少人的白眼，多少人的拒绝。

中年男人的苦，谁知道。

这一刻，他想抽烟，于是李牧然道：

“你有烟吗？”

张天林呆愣了片刻，完全没反应过来，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对话，自己可是小偷，他可是店主，但是他怎么能问得这么自然呢。

“没有，戒了。”张天林如实地回答，他确实是戒了，毕竟，抽烟的钱对于他来说是太奢侈了。

李牧然沉默了片刻，开声道:

“那你走吧！”

张天林猛地抬起了头，脸上有点激动，自己不会被抓了？他不太敢相信，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偷的红龙鱼价值多少，不然他也不会动了这种歪念头，

他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却是如鲠在喉，最后，他深深地向李牧然弯下了腰：

“谢谢！对不起！”

“你是个好人！”

说完就转身踏出了店里，穿了洞的皮鞋踩在地上，

“哒，哒！”

不一会，便消失在了黑夜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牧然晃了晃头，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是个好人！”这句话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不过，自己怎么感觉有点开心呢。

........

第二天一早，李牧然在床上醒了过来，

重重的脑袋思考着先刷牙还是先喝水，

最后他决定了，

先起床！

很明显，刷牙喝水这种问题比昨晚店里来小偷的问题重要多了。

毕竟这是每天要做的事情，但是小偷不是天天来。

不过很不巧，昨晚那个小偷又来了，李牧然拉开了店门，就看到了马路岸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蹲在了花圃旁边，双眼往李牧然店面这边看，连衣服都没换，

他看到了店门打开，就站了起来，向这边走了过来，

莫非昨晚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李牧然昨晚放了他，但不代表看见他会心情好。

“老...板，早...上好!”张天林走到了李牧然面前，开口犹犹豫豫地道，昨晚上回去之后，他想了一整个晚上，心中觉得还是愧疚不已，

早上把这个事情和他老婆说了之后，也是被他老婆大骂，说他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最终两个人抱在一起痛哭。

所以今天他来了，带了一包烟。

“嗯！”李牧然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好像是一夜未睡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抽烟吗？”张天林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黄色盒装的红梅，五块钱一包，对于他来说，很贵。

“我不会抽烟！”李牧然婉拒了，他走出店门口，伸了几个懒腰，嘴角微微上扬，

今天的天气不错呢！

听到这个回答，张天林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这个年轻老板，给了放自己走的一个理由。

他走了几步，站到了李牧然旁边，不好意思地说：

“那我能请你吃个饭吗，在我家，昨晚的事真的很对不起。”这是他老婆千叮嘱万嘱咐的，说对不起人家，只能请人家来家里表示歉意了。他自己本身也有这个意思。

“额......行吧！”李牧然想了下还是答应了，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于自己不太反感的人，不会太过为难人家，何况别人也是诚心想道歉。

佛说，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是渡人。

张天林没想到这个老板居然答应了，在他想来，对于自己这样的一个陌生人，穿得还这样破烂，一般人是不会搭理自己的，而且自己还偷过这个老板的东西，要是别人，早就拿扫把赶人了，所以，他对自己这个邀请是不抱希望的，但心中的内疚还是促使他开口了。

中午，李牧然关了店门，开着电车跟在骑着一辆破单车的张天林后面，东拐西拐，便来到了一个城中村里面，更贴切的说是县中村，

几栋老旧的房屋，安静地伫立在街边的一个角落里，不知是什么缘故，没有得到很好的征收和开发。

好像每个城市，都会有穷人聚集的地方。

李牧然跟在张天林后面走上了凹凸不平的楼梯，白色的墙壁画满了黑色的涂鸦，两个人在三楼停了下来，张天林推开了已经脱落油漆的木门：

“丽梅，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