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白日地面受太阳辐射大升温，傍晚过后没有了太阳的辐射开始冷却，昼夜温差形成的气压梯度大，形成对流，所以此刻的风速很快。

穿过植被稀少些的路段，风扬起阵阵黄土，掩盖了那急速前进的马匹。

只听见军营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马蹄声，踢踏踢踏回荡在这静谧山地中。

怒吼的风声如同凶猛的野兽，席卷之地一片狼藉。

随即是同志们略显急促的呼吸，旅客被送往医务室。

孟子遇单手架着女人，利落下马，随即调转方向，右手穿过肩胛骨，左手勾过腿弯，轻松“死尸抱”入营。

若是放在平时，营里最清冷自持的孟大军医抱着个女人，官兵们估计都大跌眼镜，纷纷起哄了，只是今天不一样，这可是个昏迷的女人。

所以正打算走进食堂的士兵们见状，立刻赶往医务室腾出空床，给旅客躺下。

李军则迅速跑去拿被子。

孟子遇先后给两个症状较轻的旅客再次认真地检查一遍，刚才太匆忙，需要再次确认症状，以免误诊。

接着走到女人面前，用手捂热听诊器后撩开女人羽绒服，入目即是一件黑色保暖衣，紧密贴合着女人的躯体，孟子遇手指微顿，隔着保暖衣将听诊器放置在心口处，凝神听着心音，但眼神仍噙着女子，神色不明。

这时，本该在食堂吃饭的黄俊也跟了进来，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下医务室以及几个躺着的病人，扬声道，“哟，我们营里怎么总是莫名进来些不相干的人呀？”

言下之意，你丫的怎么尽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引申之意，你丫的就是乱七八糟的！

为什么说是总是呢？因为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三次了，只不过前两次的没这么严重的现象。

黄俊，也是连队里的官兵，在日西呆了好些年了，三个月前孟子遇调防来此，就对其暗放冷箭，阴阳怪气，说好听的就是真性情，说不好的就是长舌妇。

所以说可别小瞧了男人，男人真要白莲花起来，这些个女人一个都比不上。

孟子遇没有理会，只是身子侧了下，挡住了黄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取出了听诊器，掩了掩女人的衣服。

“你个小小军医把我当空气？”

孟子遇还是沉默。

黄俊见其不接招，倒有些沉不住气了，“我是不是得去报告一下连长呀？说你浪费连队资源。”

其实先前李军已经报告过连长，连长也批准了，只是他一再地冷嘲热讽干扰治疗，不尊重民众性命，仿佛几条珍贵的生命就是叫他用来勾心斗角的，这下倒是让孟子遇心头火一下便蹭了起来。

啪的一声，孟子遇把听诊器重重放下，木头桌子磕出了坑，可想而知力度有多大。

孟子遇冷下脸，周遭气温仿佛都降了下来，沉声道，“出去。”

黄俊不依不挠，还想说些什么，被一个眼刀扫过。

“不出去？那你来救。进入高原引起的乏氧性缺氧时的‘过度通气综合征’，常表现为呼吸困难、肢体麻木、头晕眼花、严重者可有晕厥、抽搐等症状，她现在正处于晕厥状态，刚才还肢体抽搐，治不好你担责。”

说着，孟子遇作势要让位给他。

黄俊一听到“担责”两字，就吓一跳，他不知道女人只是普通的昏睡，看她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动静，以为她真的是病入膏肓，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孟子遇将他的胆怯看在眼里，内心冷笑，声音低得像来自阴曹地府的阎王爷，“来啊。”

听着这似乎附着冰渣的声音，黄俊开始觉得有些瘆得慌，心肝直打颤，又看了眼躺着的病人们，他也意识到此时显然不是理论的好时刻，于是挺直腰杆哼了声，缓步向外走，走到门口却灰溜溜地加快脚步。

李军抱着三张军被正要走进医务室，看到黄俊一脸慌张，像身后有鬼魂索命一样，有些莫名其妙，没一会儿也进来了。

李军给他们仨盖好被子，看起来粗糙的汉子李军，其实是一个心细的人，工作都做得很细致到位。

三人只是昏睡，尚存吞咽反应，于是孟子遇和李军分别给三人灌溶解的葡萄糖水缓解低血糖。

孟子遇走到白色羽绒服女人跟前，左手稳稳抬起了她的头，右手端着小半碗葡萄糖水，缓缓地喂她，看她悉数咽了下去才放下心来。

阖着眼的她，逐渐恢复，这时嘴唇已不复紫绀，透出润泽的粉色。

嘴角溢出的汁液眼看就要滴入蓬松的发间，孟子遇下意识抬手，用手背帮她拭去，黏腻的糖水浸透指尖。

柔软温热的唇瓣和微凉的手背触碰的瞬间，心咯噔一下。

孟子遇撤回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让李军守在医务室，自己则走出了门外。

夕阳愈降愈低，金光刹那间反射出光圈，像是神圣的佛光，又如同风姿婉约的大家闺秀，羞于见人，但那惊鸿一瞥，简直惊为天人。天空中只剩下大片的彩霞，霞光四射，光影斑驳。

偌大的军营披着落日余晖，显得更为庄严肃穆。

日西哨所，位于中印边界处，曾经与外界的交流只能通过那条崎岖的道路，只能依靠骡马来运送物资，国家心疼边防士兵的苦，斥巨资对道路进行了修建扩充，食品等物资也更为便利地运送进哨所。

渐渐地，连队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标准的篮球架，台球桌、乒乓球台等也装置好。

上世纪50年代建立的哨所，在时光的侵蚀下，愈发老旧，但墙面依旧白得似雪，那是历任连长的要求，即使哨所与外界联系有多难，也要旧瓶装新酒，源源不断的，赋予这个走过了历史长河的日西哨所时代的新变化。

因为这是边防士兵的家。

破破烂烂，也就不成了家。

旧操场上空无一人，徒生出一种荒芜感，军人们应该都去饭堂了。

他习惯性笔直地站在操场边角，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香烟，打开火柴盒。

风很大，火柴划过又灭了，直至第五根火柴点燃，点了老半天，橙色的火光才亮起，明明灭灭，星星点点。

深深吸一口，尼古丁经过口腔，透入肺里，烟圈散出鼻腔。

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军走出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烟雾笼绕孟子遇刚硬的脸颊，晚风侵袭着他，衣角被狠狠吹向身后，在夕阳金光下，俨然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僧，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和落寞感。

李军愣了下，营里物资匮乏，虽然食物什么都充足，但烟可是这军中的奢侈品啊，孟子遇手上那包应该是他身上最后一包烟了，似乎还是春天的时候汽车团运送物资顺带捎来的，他很少抽，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军不明所以，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孟子遇侧眸时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叫他觉得自己刚刚看走眼了……

没深究，张口道，“老大，他们都醒了。”

闻言，孟子遇微微颔首，吩咐道，“你把他们带去军营里的客房吧。”

哨所里本是没有客房一说的，但之前游客暂住的现象屡见不鲜，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后来就腾出了两间房。每间房有好些床位。一间住男旅客，一间住女旅客。

官兵们已经在食堂开饭，若是这时才落座，显得不好，那仨估计也不习惯。

他思忖了片刻，又道，“等会你端些饭给那个男生。”

李军点头，半晌过后又疑惑了，“那姑娘们呢？”

“我端。”

短短两个字，却带着坚定不容人质疑的意味，轻易让李军闭了嘴。

他还想着去见一下那个美丽的小姐姐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