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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淳安的刀》第五章 往昔如是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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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草原,尽是秋色,夕阳西下,秋雁横空,只见一长发虬髯的汉子纵马疾奔,耳边风声不止,眼前美景不断,哪堪回首。

他直奔行了好久才渐有人烟,他又走了好久才到了他的家,一间简陋的农家房子,外面站满了人,看到他后,缓缓的让开了一条道,眼中掩饰不住的兴奋看着他,尽是祝福。

只听一大汉乐笑道:“刘哥,放心,嫂子生的肯定是儿子。”

他是这个村本事最高的人,刘四。刘四微微一笑,万般欢喜之意尽现眼底。

“刘伯伯,你要给我生一个弟弟妹妹了吗?”却听一扎着一条辫子的小女孩娇滴滴的问道。

刘四蹲下来看着她道:“小霞想要一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那女孩眯着眼笑道:“我想要个弟弟!二狗三娃他们老欺负我,刘伯你的本领那么高,将来弟弟肯定也很厉害,这样就能保护我再也不受二狗他们欺负我了。”

童言无忌,笑声鼎沸,这样的日子岂非人间极乐?

“哇”的一声哭声突现,刘四匆匆忙忙的冲了进去,只见一老婆子抱着一孩童站在了门口,微微笑道:“是个女孩!”恭喜道贺声不断,刘四接过孩童,快步走到屋里的人面前,那是他的结发妻子,刚为他生下孩子的母亲。

她的面如白纸,她的脸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疤,犹如沟渠一般,连到她的耳边,汗如雨露,尽数流进了耳朵里边,那只粗壮的手拿着一张破旧的手巾,擦干了耳边的汗水,他又紧紧握住了那双青葱白玉的手掌,心已相通,何须言语!这一刻,即是永恒。

外边的人不知何时早已散去,夜将至,夫妇二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看着他们的女儿,这一刻,她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

“给女儿起个名字吧!”这妇人柔情道。

“就叫她芣苢吧!”刘四道。

她望着他,只这个名字深深刻入了心底,芣苢,你要好好的。夜已深了,秋虫早已鸣叫,不知疲倦的叫,叫醒了一批又一批未眠的人,她看着他的样子,就如同他初见自己时的模样,柔声道:“快睡吧!”

这汉子微笑着,痴痴的,他何曾也如这般模样,嘴角边扬着的笑意久久不能散去,他终于舍得将他的女儿放到睡栏里,回到她的身边,上床,搂着她,这一刻,他觉得他是幸福的。

睡栏是她用梅花的树枝编的,小小的床褥是她用秋雁的羽毛裹的,她在上边浸过了梅花的花香,他从不知她一直很善于做这样的事,他觉得他亏欠她,于是将她搂的更紧,这一刻,他愿把心填进她的身体。

她突然紧紧的缩了一下。他问道:“怎么了?”

她轻轻的道:“突然有点心神不宁。”微微摇头又道:“不要紧的,可能是太累了。”

他松开了紧抱的手,关怀的道:“放心,有我在身边。”他的话语依旧是那么让她放心,他的话就如勾魂的夜曲,这夜,她睡的很香。

北方的秋意的确很浓,夜很冷,也很孤独,冷的孤独。他轻轻的又取出两张毛毯,盖在了她们母女身上,就那样守在她们的身边,直至天明。

天亮的刚刚好,刘姓汉子的妻子也刚刚醒,鸡也刚刚开始啼叫,芣苢也刚刚开始哭闹,刘家媳妇便温柔的看着她的丈夫,起身喂养她的女儿,而刘姓汉子也刚刚好要出去打猎,一切都发生的刚刚好。

忽听村外若影若现一哭喊声,那是小霞的声音,心下兀自不定便看了一眼妻子。

她只道:“快去看看,不用管我。”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妻子,只道:“等着我,照顾好女儿。”便径自去了。

的确是小霞在哭,小霞已被抓在空中,一双乌黑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脖子,她的哭喊声已越来越低。若不是他的赶到,小霞或许已被掐死。

他冷冷叫道:“放开她”。顺着那双手往上看去,这是一个很黑的人,他的发是黑的,他的衣服是黑的,他的皮肉是黑的,只有那微微发红的眼白,才可依稀辨认。那人只“呜哇”“呜哇”的叫,好似一个野人,张嘴便向小霞咬去。

刘四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他的一只手已牢牢的抱住小霞,他的另一只拳已打在那人的腹部,然后那人就像一只皮球一样滚了出去,一动也不动。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果糖递给了小霞,微笑着说道:“小霞不哭,这个叔叔只是有点疯了,咱们一起帮助他好吗?”小霞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摇头。

因为害怕而拒绝,因为受伤而拒绝,天性如此,又何必强求。

他笑着道:“好吧,小霞答应刘伯先别说这个事行吗?”小霞又泪眼汪汪的点了点头。

“好啦,小霞自己去玩吧。”他又微笑着道。小霞便独自一个人走了。

他的面已没有了笑容,他的眼中已有了一丝丝的不忍,因为他发现这个野人的所有皮肉都已被烧焦,他的脸早已面目全非,他的皮肉根本就不是这样的黑,天下竟还有这样悲痛的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痛苦,都觉得世界对他的不公,可这个人连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已记不起来,他连应有的痛苦也都失去了。

他当然将这个野人背了回去,尽做自己所能做的事,去帮助他,他把他泡在温水里,他又备了一只烤鸡,一壶温酒放在他的身边,一个人饿的久了,他自然会想吃,他渴的久了,也自然会想喝水,这都只是一个人的天性本能,所以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待这个人苏醒过来。

水渐渐失去了温度,那野人忽然跳了起来,嘴里呜呜哇哇的大叫。

一伸手就将这人拉出了浴桶,那双满是烫伤的手掌竟好像也深深的烙在他的手上,很烫。刘四问道:“水很烫?”那人依旧呜哇哇的叫喊。

刘四看着这个人,原来,他的舌头早已被割掉。

他又问道:“饿不饿?”指了指那只烧鸡。那野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扑过去疯狂的咬了起来,连骨头都咬的很碎,咽下了他的喉头,他又哇哇的叫了起来。

刘四便将酒递了过去。他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继续埋头吃那只鸡。直到那只鸡被吃的一点也不剩,连骨头也不剩,他冲着刘四漏出了牙齿,刘四知道那是一张笑脸,虽然面目狰狞,可那的确是一个笑容,那是很纯真的一张笑脸,没有任何的虚伪,没有任何的狡诈,如儿童般的笑脸,然后他便径自走开了,窝在房屋的一角,靠着墙睡了。

刘四走到他的跟前,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妻子织予他的新衣,很厚实的衣服,足矣严严的包裹住他,不再被寒冷入侵。

秋天的夜的确很寒冷,本已是秋收的季节,却如何又这么寒冷。刘四走到了妻子的身边,他的妻子在抱着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在熟睡,就像那个野人一样,在熟睡。

“你打算将他留下来吗?”她问道。

“他也许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刘四道。

“他可以住在我们家啊!”她又道,“我说过,夫唱妇随,一辈子跟着你。”她便将自己的头倚在他的身边。

夜漆黑,红烛微亮,她枕着他的胸膛,情意绵绵。

忽的,只一道黑影闪过,快若疾风,一闪即逝。村里的人很少,谁人又有这么快的身手,黑影身手虽然很快,却总快不过他的眼,更快不过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已到了门外,已到了十丈之外,拦在那道身影面前。

“还请问阁下是什么人?”刘四问道。

“阁下又是什么人?”那黑衣人反问道。

“那么阁下是所为何事深夜驾临?”刘四又问道。

那黑衣人道:“这里是否私藏了一个疯子?”

“他只是饿了,累了,在这里吃饭,休息。”刘四道。

“阁下是否知道他也许不该吃饭,不该休息?”那黑衣人道。

“天下从没有什么人不该吃饭、不该休息,即使是死人,也应该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刘四道。

“那他现在可以死了。”黑衣人道。

“他的确早就应该死了,如此卑微的活着,何不如死了,可是他现在活着,他既然选择如此卑微的活了下来,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也许本不应该死的。”刘四道。

“如果阁下知道他应该死的原因,也许阁下就不会这样说了。”黑衣人道。

“那么我是否可以知道?”刘四道。

“向他这样该死的人,他该死的理由阁下又为什么不可以知道呢?”黑衣人说道,顺手便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抛了过来。

那是一张纸,一张雪白的纸,在黑夜中更显得通亮,它便乘着风,急急切切的飞到了刘四的手中,飞到它该去的人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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