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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为庸》第三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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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赶到山巅。他也拎着斧头。他和小姑娘并立,看着十里外。一个壮士挥舞着斧头,抱着一妇人,背着一孩童,后面跟着上几十上百匹嗜血的狼。他吞了一口唾沫,紧了紧手中的斧头,便冲了出去,他喊道“壮士,我来也!”嗓音沙哑,他觉得惭愧,他控制不住得害怕,他觉得腿有点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怕死。但他冲了出去。“阿哥,小心!”小姑娘轻呼。

又来一人,握着根棍棒,看到狼群的气势,一脸苍白,竟呆立山巅,想要逃回村子。

又来两人,皆着铠甲,一人持铁枪,一人手握名为空矢的圆筒状物事。“队长,咋办?狼太多了!”铁枪问空矢。“壮士,我们来助你!”空矢没有答话,大吼一声冲了出去。接二连三的村民到了山巅便冲出去,棍棒也惭愧得跟在后面。

另一个山巅,来了一个老人,他其实是第一个到达的,只是看到百余匹狼时,他便转身来到了这个山巅。只有这里他才有把握战胜狼群。这里有一柄好剑,对于他这种花了一辈子时间只用来练剑的人来说,手中有剑与手中无剑,便是侠客与垂暮之年的区别。无剑,他只是垂老将死,一匹狼便会啃了他的骨头,一剑在手,就算英雄迟暮,群狼中七进七出不是问题。剑名“沉渊”,这名字真取得不吉利。才出世,天下尚无名气,便遇到有史以来第一次偃武修文,收缴天下刀剑。老人轻轻地擦拭着剑身,数年被掩埋于泥土,今日当不再“沉渊”。

………………………

林天已经迷离,他胡乱得挥着斧头,还真的将狼群逼退了几分。当“壮士,我们来助你”传入耳中,他已无力振奋。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脚印。他又一次挥动斧头,“砰”又砸中了一匹狼,斧头却再也握不住,径自飞起。“壮士,我们来了。”他听到了,“我找小神医……”林天唯一的意识喊着,“小神医也到了……”,他听到了,便轰然侧倒,与妇人躺在了一起,双双陷入昏迷。

当斧头飞起时,林中月松开了妇人的手,他的绑带全部断开,他飞了起来。有两匹狼扑向身后将要摔倒的父母,浓浓的唾液就滴到他的脸上。他小小的双手握住了飞在眼前的斧柄,那个比他还高的斧头被他抡了起来,“哧哧”“嗷呜”,他落于地上,站着,锋利的斧头切断枯木,嵌进地面,两匹狼尸“砰”地砸在他左右两侧。狼群退后,却将他围住。

一寸长一寸强,铁枪或横抽或直刺,扫出一块平地,护住昏迷中的两人,小神医正紧急施救。斧头棍棒等众人也奋力战斗,但是,狼太多,趁手的兵器太少。十余人被狼群包围。

空矢举起,瞄准,短暂蓄力,“砰”,正中狼腰,地上便多了具尸体。又举起,又瞄准,又多了具尸体。众人满怀敬畏地看着披着铠甲的空矢,满满的信心。

老人赶到时,便看到儿子空矢在大发神威,杀狼如屠狗般简单。但是狼群实在太多。太多的血腥激起狼群的凶性,它们悍不畏死地扑进人群。空矢只是个书生,虽然胆色过人,奈何没有一匹狼站在不动让他瞄准,也没有一匹会任由他蓄力,一身铠甲也只够自保而已。仓促间他连发五枚,竟未杀一狼。老人大喝一声,“畜生!受死!”豪气冲天,势若惊雷,只见七道白光如闪电划过,就有七匹狼一刀两断。狼群震动,散去包围,而人群亦震动,却惊慌大于喜悦。铠甲走到近前,指着老人的鼻子说“父亲,你怎么可以私藏刀剑?你不知道圣皇陛下偃武修文吗?你不知道私藏刀剑要杀头吗?你不知道连坐吗?你私藏刀剑,我们整个村子都有牢狱之灾啊!父亲,为了村子着想,你断剑吧!我会立刻呈交荒城,希望不会有事。”

老人直视着铠甲身后的十几人,除了忙于救人的小神医,其他人竟都是面有悻悻,有几人甚至和儿子一样愤怒地看着自己。“且容我多杀几匹畜生……”老人深吸口气平静地道。“不用了,我们这些人就够了,马上断剑吧,不要节外生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铠甲不留余地。

老人看着远处赶来的几十个村民,再一次抚摸起剑身,“沉渊”可真不是好名字啊,今生再无用武之地了。从此,荒城再无剑客。老人留下断剑,也留下了他一生的抱负,除暴安良,行侠仗义。而今,他已老去,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老人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剑已断,悬于心头的恐惧便轻了许多,村民们开始正视环伺的狼群。赶来的几十个村民中又有两个带着空矢的铠甲,这成为制胜的关键。战斗开始倾斜,四五十村民,弥补了数量的不足,增加的斧头、柴刀,大大提高了杀伤力。包围彻底被打破,人们嗷嗷叫地发起了冲锋。

………………………

“噗”,最后一根绷带断开,小男孩离开了父亲宽厚的肩膀,再也握不住陷入沉睡的娘亲的手指,他张开嘴巴,想要呼喊,却只有低沉的“荷荷”声传出,他持续不断地虎吼,耗尽了他的凶气戾气,他的狰狞散去,恢复了惹人怜爱的本来模样。他的眸子暗淡无光,眼帘重重地关上。最后一道光射进缓缓关闭的眼帘,斧柄停留在他身前,两匹巨大的灰狼,张着巨大的嘴巴,“滴答”涎液滴到他的脸上,它们扑向身后,那是向地面摔去的父母。他细小的双臂诞生出最后的力量,握住斧柄,顺势一拉,从两匹巨狼的腹间划过,献血淋了他一身,他便丧失了所有的知觉。他落于地面,直直地站着,斧头劈于脚边,斧柄在他肩膀处颤动。群狼围着他打转。

一头巨大的白狼,足足有三四匹灰狼般大,在树丛紧紧地盯着使剑的老人,看着他蹒跚地走远,直到消失在视野。才踱着步子,走出树丛,从包围圈外,从灰狼分开的通道里,像一个帝王般行走,走近了小孩。她把鼻子贴到孩子身上,从上到下地嗅着,除了能激起她怒火的狼血,孩子身上散发出一股自然的芬芳,让她平静下来,她习惯拱起的嘴角也松弛开来。

“嗷呜嗷呜嗷呜”,白狼王抬起头来,恐惧居然在狼群中弥漫开来,看着一地的狼尸,她的气息变得凶戾,她的深水般幽蓝的眸子里点燃怒火,瞬间双眼赤红,“嗷呜”她的嚎叫冲天而起,方圆十几里鸟雀惊飞逃命,“嗷呜”,群狼齐吼。正在追逐的村民们刷地止步,纷纷退后,让出四个铠甲。“好大……好大的狼!”“从……从来没听过”,人群陷入恐慌。“怕什么,不过是一畜生,吃我一记!”一铠甲举起空矢,“砰”地正中巨大的头颅。一片死寂!一滴血都没有掉落!“砰砰”又是两枚空矢,如鸡蛋碰石头,纹丝不动。雪白而巨大头颅甩了甩尘土,眼里闪过不屑,咻得朝人群冲去,它没有蓄力,速度却快得留下残影,“砰砰”“啊啊啊啊”,连续两次冲撞,四个铠甲惨叫着倒飞入人群,撞到一片。“斯”“啊”,白狼王巨爪一探,一条拿着空矢的手臂便出现在爪间。白狼王转身朝着男孩走去,赤红的双目又化为幽蓝,她张开大嘴,侧过头,将孩子的整个躯干含住,然后缓缓走进树丛,消失不见。

狼群疯狂地扑入人群,村民们陷入巨大的危机,庆幸的是白狼王的离开给他们留下了生路,狼群跟随白狼王隐入大山。但是短暂的几次扑咬,便收走了七八条好汉的性命,遍地是残肢,刺目是鲜血和内脏,无声地诉说着巨大的失败。阴霾密布。“都是这对狗男女害的!”有人怒视着昏迷不醒的林天夫妇。小神医起身拦住几个愤怒的年轻,她的眼里满含着伤悲,刚刚她捂着嘴,任泪水滑落,眼睁睁地看着那可怜的孩子被巨狼叼走。地上的汉子是个壮士,是个英雄,他早已超出了极限,他的身体几近破碎,他的双脚都不再出血,没有皮,极少的肉点缀着,裸露尽是骨头,他的右手也已失去了人形。就算如此,他居然还在奔走。而这个妇人也是个奇迹,她只剩下一口气,只要吐出一个字,她便走了。她看出这口气已经含了很久,她是多么想要留着这个世间,她多么想要抓住那个她一直用手抓着的男孩。可是,男孩被狼王叼走了。这叫她如何不悲伤。夫妻两历尽多少痛苦才来到她身边,而她却没能保住他们最珍视的骨肉。她悲愤地看向孤零零躺在混着血水的泥土中的断剑,这一刻,她无比地期望有个侠客从天而降!那个老剑客,曾经仗剑走天涯,无数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是来了,可却断剑而去。她心中泛起恨意。

断剑旁,有独臂铠甲,跪坐着,失去右臂的疼痛也盖不住他的悔意,他的左手捧着断剑,颤抖不止。血与泪之中,他第一次对圣皇陛下的旨意产生了怀疑。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回想起儿时对父亲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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