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侯府，穿过重重院落，在冬夜的灯火中，也可见到这座府邸雕梁画栋，填彩描金，极为考究。雁娘吃了一惊，没想到侯君集府上如此奢华富丽。

佣人早早就点好了熏炉，放在了榻上，又摆上了几碟果品，并一大瓮好酒。屋内被炉子熏得暖洋洋的，和窗外的冬雪一对照，越发显得屋里温馨可人了。

在微黄的灯光下，侯君集终于看清了这个女子的容貌。只见她约十八九岁的样子，肌肤莹白，云髻偏挽，眉目如画，身形矫健，浅笑娇俏，别有一番灵气。

尤其特别的是雁娘身上有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在温暖的屋子里，更显暖香氤氲。

侯君集为雁娘斟了一杯酒，天青色的酒杯，衬着胭脂色的酒，真是相得益彰。

雁娘一见，忍不住说道：“真是好酒啊，我记得寻常人家喝得都是灰绿的浊酒，再好一些，是琥珀色的米酒，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胭脂色的，这不像是葡萄酒，倒好像是翠霞烧？”

侯君集一听，大惊，翠霞烧乃是隋炀帝时期的宫廷贡酒，寻常人根本见不到，到了如今，也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喝到，自己这坛酒，还是从秦王那里打赌赢来的，一直舍不得喝，没想到这个小女子这么有见识，侯君集立刻对她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雁娘看来也是个爱说笑的爽朗之人，她取笑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家产丰厚，这座府邸，也是堪比王孙啊，我今天算是救对了人，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啊。”

侯君集大笑起来，两人对饮了一杯，侯君集打开了话匣子。

这座府邸并非侯君集的家业，也就是说，侯君集只有居住权，而没有所有权。原来，这座豪宅乃是前朝隋炀帝还是晋王时的王府，隋朝皇室奢靡华丽，晋王府当然也就远超如今的王孙府邸了。

李世民从杨氏手中接收了这座豪宅，收归公中，因为侯君集四处征战，一无财物，二无家室，就把这屋子借给他住了，就连仆佣，也都是当年秦王府调派过来的。

“所以说啊，我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这个屋子，算是免费租的，你看走眼了吧。”侯君集笑道。

“我也是个穷光蛋，来，让我们，为了自己的穷开心，饮了这一杯！”雁娘大笑起来，豪爽地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二人边喝边聊，清晨时分，竟把一坛酒喝了个底朝天。眼看天色渐亮，雁娘说了声告辞，便踏着积了一夜的雪，径直出门远去了。

侯君集望着雁娘的背影消失在远远的雪地里，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奇怪啊，只是刚见面，怎么就会对这个女子如此难以忘怀呢？

侯君集回到屋中，仔细回想着雁娘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越想越觉得意趣无限。

不过此刻还不是儿女情长之时，侯君集这几日很忙。他吩咐仆佣烤了一只大羊腿，一待西市开市，立刻带着这条腿和一壶好酒，冲到了那个胡人香料铺。

侯君集出身市井，深谙商人心态，不投其所好，那些见钱眼开的胡人断不会平白无故帮你的，尤其是昨天言语上还颇有冲撞。

这一招真的很有效，爱打瞌睡的胡人老板一看到香喷喷的烤羊腿，还有一壶琥珀色的好酒，眉开眼笑，当场就撕了一片羊肉，扔进了嘴里。

胡人老板得了好处，立刻告诉了侯君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梨蕊香虽然极其罕见，但听说还有存货，并且那个胡商就住在长安城里一个叫龙城精舍的地方，那里多有奇人异士出没。

坏消息是，听说那胡商去了东都洛阳，要两三日后才能回来。

无奈，侯君集只好向李世民禀报了进展。李世民一听龙城精舍，立刻警惕起来，侯君集不明所以，还是李世民告诉了他详情。

原来，龙城精舍极其华丽精致，玄机重重。名义上是长安城内三教九流奇人异士旅居之所，其实，是太子李建成招揽门客之地，他是幕后出资人，齐王李元吉是管理者，广为招揽天下英才，为己所用。

而这个胡商，居然长期住在龙城精舍，定然和太子一派的人极为熟悉，那么，这个梨蕊香，以及梨花刺客，会不会和太子有关呢？

李世民不敢肯定，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至于雁娘，李世民充满了好奇，一定要侯君集带来让自己也见识一番。

侯君集笑道：“殿下，这个女子可是我先发现的哦，殿下你身边佳丽如云，不会跟我抢吧。”

李世民大笑起来：“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好奇，这个女子如此不凡，到底是什么来头，好了，你先去吴府，帮着他们办好吴将军的葬礼吧，到时，我也会亲自去祭奠，不能让他的家人寒心。”

在吴府忙了一天，侯君集累坏了。傍晚时分，雪又下起来了，快到家时，远远看见雪地里站着个白衣黄裙的女子，挽着条米白色的披帛，与周身的雪，似乎融为一体，手里还拎着一个盒子。

那不正是雁娘吗？侯君集激动不已，大喊了一声，飞奔过去。雁娘一回头，在雪中歪着头一笑。

“你怎么来了？我刚还在想，你一大早就跑了，还不知道你住在何处呢？”

“小女子住在城外，穷家破业的，你知道了也没用。我今天又想来讨杯酒喝，不知道侯公子欢不欢迎啊？”

侯君集当然欢迎了，他都要高兴傻了。不过他有点挠头：“额，昨天的翠霞烧喝完了，今天只能喝普通的酒了。”

“只要是酒，我就喜欢。”雁娘笑道。

当然，这一次雁娘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她也带来了自己精心准备的两样美食：一碟鱼生脍，一碟炙鹿肉。鱼是城外渭水河边打捞的新鲜鱼，鹿肉则是郊外猎户处买来的鲜肉，简单一烹制，居然鲜美无比。

二人喝着酒，吃着肉，赏着雪景，谈天说地，又是一夜，清晨时分，雁娘披着侯君集的大红斗篷，出城去了。

如此一连两日，雁娘都是这么傍晚来访，清晨离开，侯君集好奇不已。

第三日的早晨，眼看着雁娘又独自回去，侯君集左想右想，还是决定尾随雁娘，到她家看看，这个神秘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见那女子一路走去，如同行云流水，穿过一道道街市，出了城门，又行了许久，在山野之间，来到一所院落处，开了门，闪身进屋，又随手轻轻关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