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回到屋，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头皮。他的脑子很乱，楼上的木心已经问了所长那个楼盘的事情。就在刚才多年不见的高中同学，借着看望自己的名义尝试打听。如果那天不是自己在丁老太家楼下见朋友，那么就会错开很多事情。女朋友周佳还在天上飞，说过几天就来看自己。该和她怎么说？两男两女四个人混租？要不是小姨怕小叶一个人住尴尬，也不会把自己连拖带拽的弄进来。

他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吓到自己，是真的因为小姨说的理由搬进来的，还是因为那天在楼顶看到小叶舍命救人的行为受到感动搬进来的？一时间他也感到非常迷惑。

木心在楼上焦虑的来回走。动用了所有关系，算是初步拿到这家公司的详情，什么人什么职位，通过和丁老太儿子关系好的几位朋友聊天，发现欠款这件事和公司的材料科，财会科，都有很大的关系。事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她有些压抑，从何东和小叶进门，自己就一直在崩溃的状态。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故事。如果深究会怎么样？真的是自己能承受的吗？

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呆着，便飞奔到楼下。

小叶带着眼罩特别想睡，耳朵异常灵敏，街上路过的汽车，木心的脚步，还有何东的门突然打开的声音。敲门声响起，小叶带着眼罩摸到门口开门。木心一把拽掉眼罩，小叶嫌灯光刺眼眯成一条缝。“喝一杯吧！何东也一起，你也别睡了！”

时间走到十一点半，小叶靠着灶台打哈气却还是睡不着。木心心里有事一杯接一杯的喝，何东也是如此，小叶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就问道，“你们俩有事就互相交流。说到多晚都没关系，我给你们做吃的。你们在憋着我真的要去看电视睡觉了。曹磊怎么总值夜班啊！你们在继续折腾我，失眠的人会很快变成秃头。不信你们看……”

木心啪的甩过一巴掌要打小叶的头，被何东在半空中抓住手腕动弹不得。小叶觉得有些别扭，就拉着何东去外面，并且对木心打哈哈说：“刚想起来，门口灯坏了。很快回来喔！”

小叶靠在门口怎么看他都觉得不大对劲，“是白天那个律师来，你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低着头用鞋使劲蹭地，小叶是真的急了，用力把他一推，他跌倒在院里的木床上。这一摔不要紧，小叶也吓一跳，好好的谈话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都觉得画风不对。小叶清清嗓子，坐到旁边，看着天上的星星，“如果是不能说的话，就不用说。木心看着也闹心，等她回屋睡觉，再一起进去吧！”

“真的不喝一杯吗？”何东的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让小叶无法拒绝的请求。

就这样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也没说好要去哪里，就这样顺着马路一直走。再抬头的时候发现到了便利店，一路上他有几次都想说话却欲言又止。乔梦在店里打着瞌睡，小叶看了一眼对面的邻居，看来今夜也是平安无事。

从店里出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喝，路上几乎没有人。小叶问：“听说你女朋友是空姐。是不是她马上要来看你？让你觉得住的地方不方便？”

“没有。”他有些动摇。小叶停在原地，看着他无精打采的往前走，他发现小叶没跟上，返回来对她说：“是有点不方便。张奇也在这附近住，他曾经拼命的追过她。”

不自信、害怕、占据他的五官。小叶能感受到的暂时只有这些。难道是他的自卑吗？还是有别的事情？她不敢猜测也不敢往下想。

“你这个反应可不对！使唤我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女朋友来就更要好好招待了。毕竟是专门来看你的！”小叶努力的站在他的角度，去想象他的难处。但似乎那是一堵无法翻越的墙。即使和他肩并肩的站在一起，也会觉得心有些堵得慌。

回到家。小叶笑着对他说早点睡，木心屋里的灯从门缝透出来。小叶关掉所有的照明灯，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开始听歌。这一夜似乎都在自己的泥潭中深陷不已。

这一觉醒来屋里就只剩下小叶，桌上有木心和何东留的便条。木心说要抓紧采访，何东说早晨接到所长电话去忙。小叶揉着困倦的双眼重新陷进沙发的柔软中。刚要睡着，电话响起来，屏幕上显示曹磊的名字。

“我的大医生，您老人家在不回家，你的床就会长草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你是他室友吧？曹磊病了。在值班室躺着打吊瓶呢！我想应该告诉你们一声。嗯，他还在睡，那就先这样。”电话挂断，小叶也彻底精神了。

看手相的人都断言小叶是操心的命。接到这样的电话，她还能埋怨什么呢？小叶爬起来赶紧带了几样小菜还有昨晚熬了一夜的粥。坐着公交车往医院赶。

公交车的右边经过一辆警车，车里坐着所长和何东。他们要去的方向正是张奇工作的地方，一家建筑单位。它是集团下属的分公司。

从护士站跟着曹磊的同事一路到了值班室。一进屋铺面而来的生活气息，乱丢弃的衣服，晾晒的袜子还有内衣。屋内满是消毒水的味道。给小叶打电话的男孩子胸前挂着实习生的小牌子。打过招呼，他很快的离开。

曹磊先睁开一只眼睛四处观望，小叶坐在他面前觉得好笑。抱着肩膀想了一堆难听的话准备送给他，当他发现屋里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不好意思挣扎坐起来，脸色惨白嘴唇也起皮了。看在他辛苦到这份上，小叶一路上打好草稿的话，压缩成了一句。“吃饭吧！粥和拌菜，都是你喜欢的。”

他不好意思想开玩笑又怕过火，“我同事就喜欢你这样的。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温柔的一句吃饭吧！没看出来你很会讨男孩子喜欢！”

“嘁。你要是活蹦乱跳的，我肯定说你三个小时都觉得少。但是……吃吧！有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小叶很怕他继续说让环境变得尴尬。于是在屋里转转，“你们这么忙，都能把大活人累倒，这么看的话选择这一行的都是勇士！”

曹磊吃着饭也不老实，抖机灵反问小叶，“那你选择在便利店工作，岂不成八色鸟了？什么样的人都能对待，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处理好？”

小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很好奇，真的是不愿意走还是在留恋什么？生活就这样继续？看着他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小叶回答：“我就是太懒…还有你们三个，一个随时出门电话就是招魂。一个在楼上写不出稿子就不停溜达，昨晚更是拉着我和何东不睡觉喝酒。没看见我眼皮都肿的睁不开吗？还有你好歹是个医生，把自己弄的病倒了，等着你患者呢？等你回家后我一定告诉何东，天天拉着你锻炼。甭管什么锻炼，就是坐在那里冥想光呼吸也好。天天闻消毒水的味道，嗨…你的五脏六腑也都变成消毒水熏制。吃完我就带回去。还有你回来后给我研究研究，在这么被你们折腾睡不着觉真的该秃顶了。”

小叶故意说很多的话，让这些话填满内心的空虚与不安，她希望他不会因为自己来看他而觉得内疚。

坐公交车回去的路上，天空很蓝。小叶也难得在这么好的天气中出门，于是她提前一站下车，这样溜达回去顺便看看乔梦需不需要帮忙。平时小叶几乎不出门，除了整理就是睡觉，要么就是在网上溜达是买衣服还是买零食。今天活动的范围突然扩大还觉得很开心，路过很多的店铺，看到很多人……便利店玻璃窗前面站着一个抹着眼泪的孩子，屋里有很大的吵架声。两个人看着像是夫妻，女看起来非常气愤不停的捶着男人的后背，那个挨揍的男人一直没有还手，但是那种不耐烦的脸色一直压抑着。乔梦站在旁边不停的劝阻，女的从包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它被报纸严密的包裹着。那个女的拿着它就要往男人的头上砸过去，乔梦双手拽住女人的手，就在这样的拉扯中，那个东西从女人的手里飞了出去。小叶下意识的快跑两步，上前拉过孩子，背对着玻璃窗，就听见耳边稀里哗啦的破碎声。脑袋上，脸上，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滑落，小叶紧紧的闭着双眼搂着孩子。

也就是在玻璃破碎的瞬间，何东开车带着木心和所长回来了。刚刚停靠在路边，就目睹了刚才的过程。何东慌了，推开车门撒腿跑过去。

他伸手打落小叶身上的玻璃碎，小叶缓缓的睁开眼睛，被她搂住的小朋友正在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小叶。“小朋友，有被吓到吗？”他摇摇头。屋里吵架的那个女人跑了出来，一把拽过孩子搂在怀里，“儿子！没伤着吧？啊？”

所长带着两个人，把这三个人都带回所里做客去了。小叶站在原地心情湿漉漉的，明明很好的天气，难道是自己出门看错了时辰？何东拉着小叶进屋，他从收银台前找到急救包。小叶坐到长条桌前，看着玻璃窗透出的巨大窟窿，对乔梦说：“老板要是回来看到这个该怎么说？一块砖干碎的？你打电话跟他说吧！”

小叶话还没说完，何东板着她的脸，先是涂药水接着小心翼翼的贴上创可贴。小叶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看自己，“啊！我可是真了不起，脸上也有创可贴了。你说像不像不良少年？”

小叶抬头看向何东，他一本正经的摁住她的头，“别动，贴着动脉划破皮，你知道脖子上这个口子多危险吗？”他离小叶很近气氛有些别扭。小叶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脸发烫，把脸扭向窗外，对面张奇拎着公文包站在派出所的围墙边。他的眼神充满幽怨的气息，小叶转过头看着何东。

“我送你回去吧！”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小叶还真不太适应，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她半开玩笑的回了一句，“别这么严肃！我哪都不去，乔梦整理这些也没精力看管东西。我就帮他盯一眼。你回去看看需要我做什么，然后给我打电话我在过去。真没事！”

小叶再三解释后，何东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乔梦递给小叶一瓶咖啡，“压压惊！”看着他一点点的收拾。脑海中不禁浮现张奇来这里的每一幕，包括他的每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