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老中青三个人互相看着。研究的内容就是老丁太太儿子的事情，那笔莫名其妙的协议源于一个还款白条。欠款人是建筑公司的人，进的那些建筑材料都是赊账来的，老丁太太的儿子小丁想着干完活就能得到一笔收入。但是资金越投越多，从去年秋天就一直在追着合作伙伴要自己的那份工钱。直到老太太嚷嚷要跳楼前，他签了一个协议。他们向供货商赊的东西，被人追着要。小丁和同伴被堵在临时办公室，两个人一起签了还款协议。结果是同伴签完字当天晚上连夜逃跑。小丁成了这场欠款纠纷中最惨的一方。欠工人的钱，欠商户的钱，欠水电费……后来他选择割腕自杀。

所长觉得这件事情和一般的债务纠纷案没什么区别。路老师听说这件事后主动打来电话，想问问事情的具体情况。何东作为事件第一介入者被他邀请来，所长也没办法只能照做。

做好何东说的土豆丝卷饼，小叶装了有十张的量，锁上店门溜达到派出所门口。坐在门口的姐姐盯着小叶手里的东西就开始笑，小叶四处看看，感觉自己打扰人家工作，很歉疚对她说：“姐姐好。那个何东在吗？”

她羡慕的冲着审讯室的方向喊，“何东，小叶找你！”

还在所里的同事纷纷探头出来，何东高兴的跑出来，“谢啦！正饿的难受呢！”接过小叶手里东西又跑了回去。

大家以为他会分享吃的，人都进去了也没什么动静，都很失望的回了屋。坐在门口的姐姐神秘的对小叶招手，小叶凑过去她小声说，“你可不能偏心啊！不能光对小何好，我们也很需要加餐！”

“没问题！嘿嘿。”小叶向后退准备出门，突然她问了一句，“你们住在一起吗？有一次晚上看你们一起回家。”

“啊？那个……”小叶僵在原地，这些人探头观察她的反应。小叶抱着脑袋飞奔出门。她对这些事本来就不擅长回答，逃跑成了本能的反应，耳朵像是丢在所里一样，只听见大家对着自己的背影大笑。

便利店成了小叶第二个躲避的地方。一直在逃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习惯，小叶的性格不是可以轻易相信人的那种。但是一切的改变，似乎都在认识杨姨之后，包括老板雇佣了脑袋并不灵光的自己。被人依靠的滋味，总比被人嫌弃要好。在这样对比的社会中，人们的日子从小比到大，从学习工作开始，直到结婚生孩子，最后进入棺材的那一刻，也会有人在比送葬的排场。

万幸的是现在可以好好的呆在这里，真的心绪不会烦躁，一种回到家的踏实感。现在小叶有点理解老板为什么一直运营到凌晨。他在给对面的邻居留着家一般的感觉，尤其他这几天出远门，小叶也一直坚持到凌晨，邻居每间屋子都亮着灯，他们顶着黑眼圈夜巡归来后在店里转一圈，和小叶有意无意说的心里话。这都成为小叶想一直留在这里的借口。

没人的时候发呆成了她的习惯。木心推门进来就把背包摔在桌子上。然后对小叶说：“你说我们组长多不像话？好好的事情就应该分给我去做。偏偏说，你住在这个小区，就跟进这个案子吧！我是探子吗？我是警察吗？我能得到什么一手情报吗？有权有势的高高在上，我是能爬上去，还是能把他们拽下来？谁会听我一个记者说实话？”

看木心的样子，她也只是把事情说了一半而已。她是那种不管别人说话多难听，都会把事情做圆满的人。能把她惹毛的事情一定很棘手。

小叶想了想安慰道，“能让你说不可以的事情，看来没人能轻易做得到！换个角度看，你们组长肯定认为你是能一刨到底的主，所以才会把事情分配给你。做好了有名声，做不好大家都是一个结果。你的机会真的来了！”

木心不相信，单手撑住桌子跳上来，“你是不知道。咱们小区前面有个楼盘，盖了好几年也没竣工。当年拆迁的时候还死了两个人，雇的都是肌肉健硕能打架的拆迁队，各个穿着黑色衣服戴口罩的人。赔偿款给了，警察也出来管控了，最后房子依然在那里。上面因为这件事情，管建设的人很快调岗。我们要挖掘这件事情后续报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一个电话就轻松阻止了。”

小叶看着对面门口，路老师和所长握手道别，何东站在所长的身边表情并不轻松。“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就低头，结果就真的输了。”说这话的时候小叶并没经过脑子，但她很清楚他们都在顶着压力去说实话办实事。

木心从桌上跳下去，一边选吃的一边思量着。和小叶扯了一会闲话，就到对面溜达一圈。小叶知道她是又去挖墙脚了。所长的嘴巴很严，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拎得清楚。半个小时后，小叶就看着木心沮丧的低头走出来。出了门没走几步，从身上摸出电话，接着向屋里张望，何东坐在窗口举着电话看着木心，一边讲电话一边笑着。

小叶回头看着屋里货架上规规矩矩的食品，还有一群青春盎然的孩子们，他们抬头相视，互相打闹的样子似乎世界依然和平，生活依然充满希望与美好。给孩子们结账的时候，他们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数落着朋友间的小毛病，对小叶笑着说姐姐再见。是的。这个时刻刚刚好，不要长大，也不要深陷成长的欲望。

晚上十点的时候，一位穿着西服拎着公文包的男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的？”小叶蹲在地上取柜子里的塑料袋，听到门口风铃被撞响就习惯的说了出来。

他似乎并不满意小叶这样的服务态度，站在小叶对面敲桌子，“客人来了。起码应该站起来问好吧？”

小叶抬头他看起来很生气，头发打着发蜡，嘴唇上刚刚涂好唇膏，袖子有些褶皱。公文包底部有磨损。他见小叶没有回答，伸手扯了两下领带，领口的扣子突然掉到桌上。小叶小心的从桌上拿起来放在手心里。

“嗯。你说的没错。不好的习惯我会改的。领口的扣子掉了，我帮你缝上吧！”小叶举着那枚掉落的扣子，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着。

他的眼睛很有气势，似乎有很多的焰火要喷发出来。他并没有示弱很倔强的昂着脖子，“好啊！但是我总不能把衣服脱下来吧？”他指着自己的衣领，下意识挑衅的眼神飘了出来。

一分钟后他就后悔了。

小叶要他坐到桌边，衬衫上面解开两个扣子，她坐到他对面，扯着他的衣领穿针引线迅速缝了起来。外面的天很黑，路灯的灯罩白天的时候碎了一个，夜晚路灯就显得很昏暗。小叶只专注缝扣子，也没在意他的情绪。

“可以了。时间不早，您辛苦啦！”小叶缝完扣子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睛，在某个瞬间小叶有些错觉，他放下了戒备心。

他说：“我可以坐着等我朋友吗？”

小叶点点头，在电脑上选好歌曲，接着整理今天的事情。他看着窗外，小叶忙着拖地。还有两分钟，今晚夜巡换班的时间到了。小叶看向对面，何东从车上下来就往这里来。他突然开口说，“可以给我冲两杯咖啡吗？直接刷卡可以吧？”

何东看起来很高兴，奔着他走过去，“来这早跟我说一声多好。让你等这么长时间，真过意不去。我饿了……”

他吃惊的看着小叶和何东，小叶冷着脸对何东说：“我是你饭班长吗？我是不是长的特别像饭？每天都给你们留着口粮，想吃就自己来取。白天出入你们那，我都快成半个协警了。给你……”一边说着一边递过去三明治和一盒用海苔捏的饭团，还有刚才他要的咖啡。何东很不客气的用撒娇的方式表达对小叶的感谢，但那个人的脸色却很不屑。何东塞他嘴里一个饭团，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外面。

他说：“没想到你真的考试合格当了警察。我住在这附近，有时间到我家里坐客。”

何东喝了一大口咖啡，给他伸出大拇指，“你也不赖，有名的律师。同学们都说你给大企业做法律顾问，还能挣双份工资。嘿嘿，不像我，最后只是一个警察。”

“听你这话就像是埋汰我！我服务的那家公司就在这附近，以后有什么事免不了要多麻烦你们。”他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

何东难以置信，握着他的手，“太好了！以后要多走动啊！我可不能错过和你多相处的机会。”

“周佳还做空姐呢？”他有些犹豫。何东也听出来了，于是笑着应付，“是啊！还是那么辛苦。”

“你也差不多行了。该求婚的时候就别犹豫，等时间长了月老就该把你给忘了。”

小叶蹲在货架边，听着他俩言语上你来我往，周佳是何东的女朋友。怎么听着他要比何东还要着急呢？难道是单恋的关系？从谈话来看，不像是常联系的关系，突然半夜来看他也是冲着何东的职业关系。后来他接了一个电话，与何东简单道别后，在门口叫了一辆车离开。蹲着的时间太长，小叶没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何东进门就看到她这个窘样，笑的脸都变形了。

小叶说：“有笑的时间还不如快点拽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拽小叶起来。坐到桌边，看着桌上剩下的半杯咖啡，小叶尝试问了一句，“他不是专门来看你的吧？”

何东收住笑，失落的坐到她旁边，“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他的目光突然柔和很多，不知道怎么的，小叶的心也跟着向下跌。“他叫张奇，是律师很会说话。以后可能接触会更多。注意替我保密啊！”

小叶觉得他最后一句话太幼稚，忍不住笑出声，“知道了。下班吗？”小叶问。

“等我回去换衣服的！”看着何东跑回去的样子。小叶的疑问很多，那些都是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关了灯，放下卷帘门，靠在门口直到他从对面跑过来。其实可以不用这样做的，但是所长说女孩子上下班还是在深夜，怎么也是让人不放心。就嘱咐他下班的时候和小叶一起回家，这样一来小叶就有更多和他见面的时间。木心曾经半开玩笑说如果生活中遇到这样的情况，那么就意味着面见他正牌女友的日子不远了。

回到家小叶把自己摔到床上，听着木心在楼上来回走又急速的敲着键盘。何东进出卫生间，开水龙头洗澡的声音。小叶又开始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