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

（1）

现在是9月，也是新生报到的日子。乔安从一个中部的二线城市来到这里上学，一个美丽繁华的滨海城市。

拥挤的公交车上。人很多。虽然已是夏的尾声，车厢内依然燥热。

乔安微微地皱了下眉头，旁边中年男子身上强烈的烟酒味让她觉得恶心难受。她一手紧抓扶手，一手扶好行李箱，以免被人碰倒。简单的风格，干净的穿着——乔安给人的第一感觉，大抵是这个样子。

刚刚经历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颠簸，乔安恨不得倒头就睡。她无意识地眯起了眼晴。突然，一个急刹车，乔安猝不及防地倒向了另一边，本能地抓住距离她最近的那双手。抬起头，发现那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

“对不起。”有点无措。

“没事。”语气平淡，甚至还有一点，冷淡。

简短的对话。此时的乔安也不敢再眯眼了，强打着精神看向窗外不断掠过的花草，起起伏伏的高楼以及随处可见的人潮。

阳光从乔安的脸快速闪过，时间也慢慢流走。车上的广播响起：“下一站圣安大学就要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乔安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终于到了……”语气里尽是疲惫。

乔安在这一站下车。经过旁边男生的时候，乔安才发现男生的后背上背着一个画架，还有其他的画具。像是错觉般，走过的瞬间乔安似乎从这个男生的身上闻到了山的味道，很清新的感觉。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乔安拎着行李下了车。

圣安大学是这个滨海城市最好的大学。

男生从车上看了一眼窗外，同时走进他眼晴里的是圣安大学的大门，以及一个独自拖着行李箱的女生，一个把格子衫穿的很好看的女生。

忘了说，这个男生名叫林风，他也即将成为圣安大学的一份子。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2）

林风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宋羽正站在他家门口。两人从12岁相识，同一个初中高中，巧的是还即将同一个大学。

“回来啦。”宋羽笑着说，“没有被蚊子叮的满头包吧。”

“托你的福，还真没有。”林风没好气地说。明明叫了宋羽这小子准备好灭蚊子要用的东西，他倒好，什么都不带，就只顾着摆弄他的镜头。最后呢，还屁都没放就走了。

他们说的那个有蚊子的地方，是山上的一间木屋。可以说，那是他们两个的秘密基地。

说起这个木屋，跟他们也算是有缘。在高三那年，林风和宋羽的父母们一同约定好要去庙里上香祈福，为的是希望他们高考顺利。为此，宋羽的爷爷奶奶特地从老乡赶来。当主持听说他们的来意后，想到了后山还有一间空置的房子，又因为与宋羽的爷爷奶奶有交情，所以就提出可以把后山的那间房子打扫干净，让林风和宋羽两人可以在一个安静又有神灵庇佑的地方好好复习。

也因此，当两人双双考上圣安大学的时候，两家家长亲自来还愿答礼，林爸爸还承诺捐献一笔钱用于修葺寺庙。而这间木屋，也成了他们两人有事没事最爱来的地方了。好像顺理成章般，这间木屋就属于他们了。

这里的空气很新鲜，有城市所没有的安静和灵气。

这不，在开学的前几天，他们还在这里小住了一段时日。因为宋羽家里有事，就提前一天回去了。

而今天，就是圣安大学报名注册的日子。

“那就快点收拾收拾，好快点去注册完事啊。”林风催促道。他可不想看到黑麻麻的一堆人挤在一起。

“话说为什么我们不走走后门，让你妈妈直接帮我们弄好就得啦。”宋羽跟在林风的后门，痞痞地笑着说。林风的妈妈是圣安大学的学生处主任。

“我记得某人上次急性阑尾炎去医院好像也得排号吧。”林风揶揄道。宋羽的父母都是市中心医院的医生。

“……那是因为我没找我的父母亲大人。”宋羽耸了一下肩说道。

“好了，走吧，希望现在人没有那么多吧。”

(3)

当林风和宋羽办完最后一道程序走出来的时候，图书馆大厅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人了。

“老天保佑，幸亏我们早一步。”宋羽看着人潮说道。他很不喜欢拥挤的感觉。

林风也有同感，倒不是说有空间密集恐惧症，他只是不喜欢人挤人那种压迫的感觉。喜欢拥挤的不是流氓就是小偷。林风在心里摇了摇头。

“哥哥，哥哥，终于找到你了！”说话的是刘小贝，一个微胖的有点小可爱的女生。她喜欢叫林风做哥哥。她家是另一个城市，与林风家算是世交。她呢，高考一结束就吵着闹着要来这个学校，为此她爸爸通过好些管道才把她送到这里。

“小贝？”林风之前并没有听说刘小贝要来这里。当然，他也不是真的关心。

“是不是很surprise呢？话说你暑假怎么都不找我玩呢？”小贝撒娇道。虽然有小小的嗔怪，但还是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兴奋。

“咳咳，你们先聊，我还有事，先撤。不用送。”宋羽若无其事地笑道。宋羽知道，有这个粘人的刘小贝在，林风是脱不了身的。

“不送不送，快走吧。那哥哥我们去吃好好吃的好不好？好久没一起去吃东西了，好不好嘛……”刘小贝可不管宋羽的死活，谁让她的眼里只有她的林哥哥呢。

“你，不去？”林风看着宋羽，眼里似乎还带着一点求救的味道。

“我就不去了。你懂，我还得去约会我的老情人呢。某人嫌弃我碍事，我还嫌她碍眼呢。走了。”宋羽耸了一下肩，抛下一句玩笑话就走了。

“他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啦？而且还是老情人？”刘小贝狐疑地说。不过她的关注点当然不在宋的身上。

林风知道宋羽的老情人是谁。

大自然。

（4）

九月的海滩真美。微风，夕阳，海浪轻拍。乔安忍不住感叹：美，真的是源于自然。在办好了所有的入学手续后乔安就一个人来到了这里。这里离圣安大学并不很远。

现在是落日时分，天气凉爽，海滩上有不少人在散步。有情侣的，有家人的，也有朋友一起的。

世间的情千千万万，亲情友情和爱情却伴随着人的一生。

乔安喜欢海，喜欢海的胸怀，海的宽广，喜欢海的自由。不管是它的风平浪静还是风起云涌，她都喜欢。乔安从未跟人说过，在她的梦里，她一直在飞着，头上是天空，脚下是无尽的海洋。有时候她飞得很顺畅，有微风有白云；有时候她飞得很难受，总感觉下一秒就会被人拽下尘土，怀着恐惧的心情她一直向海洋、向天空飞着。但不管在梦里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要能看到海，听到海的声音，乔安的整颗心都会沸腾、会跳跃，感觉到原来自己是真实地活着。

乔安坐在沙滩上。此时的夕阳美得一片灿烂。她看见周围的很多人赤脚走在沙子上。是感染，也是心血来潮般，乔安脱掉了鞋子，卷起了裤脚，慢慢走进被水浸泡的沙子里。在大自然的诱导下，乔安释放了内心的那个自己。

不远处，镜头定格了她扬起的弧度。背对着夕阳，笑容依然灿烂。蓝色的格子衫，将青春装饰的更有魅力。

抬起头，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对面，手里还拿着一台相机，乔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迅速穿上鞋子。

乔安第一感觉是，这个人很没有礼貌。

“那啥，我不是有意冒犯的。”宋羽首先开口。这是真心话。眼前这个略微清瘦的女生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并没有多大差别，可能是因为光的作用，在摁下快门的那瞬间宋羽觉得，她很朦胧，或者说，很遥远。

“没事。”礼貌性的回应。

“我家就在离圣安大学不远的流水苑那边，那也即将成为我的母校。听你口音不不像是本地人。”为避免尴尬，宋羽硬着头皮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不是。”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

“我叫宋羽，你呢？”

“乔安。”

话音刚落，乔安的手机响起。

“哥，怎么啦”上午在火车上乔穆已经打过一次电话给她了。乔安知道乔穆的空闲时间也很有限。

“吃饭了吗？一切可好？”电话那头是乔穆疲惫却不失温暖的关心。

“嗯，一切都好。”乔安在电话这头安静地听着，嘴边也不经意地挂着笑意。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乔穆会这么□□裸地关心她，无所顾忌地给她亲人一样的拥抱。

“等手头的工作做完后再去看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要懂得照顾自己。”叮嘱了几句后乔穆说道。

对于没能亲自送乔安到学校，乔穆是觉得内疚的。他不愿让她一个人出远门，但工作的事确实走不开，他带领的创业团队正在开发一个新项目，现在已经是冲刺阶段了。

“好啊，那我恭候大驾了。还有，别老说我，你自己也要悠着点身体，别只顾着冲锋陷阵似的工作而忘了自己。”更多的是心疼。他是她最亲的人。

电话那头隐约听到有人来找乔穆，貌似来讨论问题。

“哥，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会的。先这样。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嗯。”

电话挂了。好像默契一样，两人都不说再见。不管是在电话里，还是在月台的离别。

“你哥？”这不是废话吗？话一出，宋羽就后悔了。

“嗯”。

“我还以为你也是独生子女呢。”乔安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尽管事实上，她家是只有她一个孩子。

“我先走了。你还要在这里吗？”

“再待会，等太阳完全下去再回家。我很喜欢太阳。”宋羽笑着说。

“你给人的感觉，很像太阳。”乔安坦率地说。没有丝毫矫情。

反而是宋羽愣了一秒。女生的赞美他也听过不少，像这么直接坦率特别的，倒也真是第一次。他从未对人说过，这世间万物他最爱的就是太阳。

“走了。”乔安转身离开。

很多年以后，宋羽回忆起与乔安的第一次见面，画面依然清晰。海滩，夕阳，蓝色青春。

当然不是一见钟情。只是觉得这个女生有点不一样。不是相貌，而是感觉。

不是所有的青春，都与爱情有关，但因了爱情，因了青春的某一个人，我们的回忆才有了生命。

那一天，宋羽的“羽迹”日记相簿，是海滩的一个赤脚女孩背对着夕阳淡淡的笑。

（5）

“哥哥，看看，漂亮吗？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洋装了。”刘小贝穿着新洋装在林风的面前尽情旋转。她在等着林风的赞美呢。

不知道为什么，林风脑子里跳出的第一句话是：不要一味地依赖漂亮衣服，不然你所有的价值就在于你的那身衣服。

“漂亮”。

“你都没看呢，就说漂亮。”小贝有点嘟嘴。这可是她挑选了好久的。

“贝儿，不要闹你林哥哥了。”刘爸爸出来替林风解围说，“我跟你妈参加完家长会就要回去了，你呢，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要给你林哥哥他们家添麻烦。”刘爸爸亲切地叮嘱。

“知道啦，我才不会闯祸呢。再说啦，这不是还有哥哥在吗、我能闯出多大祸呀？哥哥知道小贝是最乖的对不对？”刘小贝嘻嘻笑道。

“刘建，放心吧，小贝这里，我们会替你照顾好她的。小贝，以后常来家玩，不要见外，把这当自己家好了。”王亚琴即林风的妈妈说。

“谢谢伯母，我不会客气的。”小贝开心地笑。她是那种特别喜欢笑的女生。

“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你们就跟我的车去吧。”王亚琴说道。她还要去学校处理一些新生的资料。

校园这边。

宋羽知道林风要跟他妈妈一起来，所以就直接一个人先来了。

“乔安？真的是你。”宋羽笑着说。他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生，背影很像那个叫“乔安”的女生。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宋羽？”乔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是去大礼堂？”新生典礼就是在大礼堂举行的。

“嗯。”

“一起吧。”宋羽笑着说。乔安算是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新同学。

“你很喜欢摄影？”乔安突然问了一句。昨天她离开时有回头看来一眼，看到宋羽拿起镜头一动不动地定格着海面。

“你不觉得从镜头看到的世界很美吗？有人曾跟我说，摄影是对他人生的一次救赎，把他从从前不喜欢的生活里拯救出来。当然他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对我而言，我只是觉得摄影可以让人记住过去，记得美好。这就够了。”

他所有的美好，都留在了一个眼睛里都是泥土的地方。哪怕是瞬间的回忆宋羽的脸上都会有不经意的柔情。

“每个人并不是每个瞬间都是真实的，镜头捕捉到的瞬间美不见得就是真实的美。”

“我需要的又不是‘每个人’。”宋羽笑着说。为什么感觉这个女生的防备心很强？有那么一瞬间宋羽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女生的情绪，只要她愿意，是可以做到不受人影响一丝一毫。

“你都是很少信任别人的吗？”宋羽突然问道。

“……也许吧，我只信任我愿意去信任的人。”没有想到宋羽会这样问，乔安倒也回答得干脆。

“这个‘愿意’的标准是？”

“感觉。”

“感觉？听起来挺敷衍的，但谁说这不是呢？”

当乔安和宋羽来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林风和刘小贝也在那里。

“早啊。”宋羽笑着说。

“这么快就搭上了，行啊。”小贝偷笑着对林风说。

“小女子的哪根筋又搭错线了。他是林风，她是刘小贝，这是乔安。”宋羽给他们做了简短的相互介绍。

“乔安是吗？你可要小心了，你身边的这个可是出了名的辣花摧手，哪像我们家的林哥哥这么自爱呢！”说完，还故意向宋羽翻了一下白眼。

“我说刘大小姐，你想讨好你林哥哥，没必要踩我吧。”

“进去吧，时间就快到了。再说，追在他后面跑的妹子那么多，我可不想凑这个热闹。”乔安说完就率先走了进去。

“刘小贝，不要糟蹋我形象。你也知道我身边那么多漂亮姑娘，保不准哪天心情一高兴就介绍十个八个给你林哥哥选妃子一样，看你还嘚瑟。”宋羽故意刺激刘小贝。

“你……”刘小贝可不想跟别人分享她的林哥哥。

虽然她从来都没有认识到的一点是，林风从来都不属于她。

“好了，进去吧。”林风终于可以插一句话了。

这个女生，挺眼熟的。是……昨天公交车上的那个。林风看了一眼那个叫乔安的背影。

还是格子衫。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6）

“刚刚那个校长说的话又长又臭，一副官腔”，刘小贝嘟着嘴说，“不过那个叫什么希娜的女生好漂亮，好高贵的感觉。听说她老爹挺有来头的……”刘小贝喋喋地说着。

林风和宋羽只是相互看看，谁也没有接刘小贝的话。

“好无趣啊你们，”小贝抱怨道。

“你的那个乔安呢，怎么没见你们一起啊。她看起来也不错啊。”刘小贝最好奇这些花边新闻了。

“当然不错，不过她不是我的，当然也不会是你的。”宋羽笑着反击。

事实上，他跟乔安只是见过两次面。

“听说那边有间很不错的咖啡馆，去看看。”林风说完就走在前面。这间咖啡店早在坊间传开了，据说所有的咖啡豆都是用飞机从巴西空运过来的。

“等等我啊，林哥哥。”

当他们来到咖啡馆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很多人。排队的人都已经到门口了。从脸孔看大多是新生。看是都想尝个鲜。

“这么多人啊。”小贝咂咂嘴说道。

“回去吧。”对于这种人挤人的场面，林风向来排斥。

转身的时候，早上在主席台发言的女生——艾希娜就在他们前面。

“hola,为什么要走呢你们？”那个叫艾希娜的女生率先洋气地问好。

“你觉得里面还有位置吗？”宋羽看了一眼里面。

“我是个外貌协会，看你们觉得还不错，交个朋友吧。我叫艾希娜。”语气里有公主的高贵。事实上，想跟她做朋友的大有人在。

“估计你是这个协会的会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霸道。我叫宋羽。”宋羽笑着说。他喜欢坦率的人。而且，应该也没有人会轻易拒绝漂亮女生。

“别人一般不说出来的。你是第一个。”艾希娜眼神带媚地回敬宋羽，“不知道这两位同学怎么称呼呢？”

“我是刘小贝。”

“林风。”

“那，庆祝我们成为朋友的第一天我请你们喝咖啡。”说完，艾希娜径直走进了里面，来到几个男生的桌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些男生就全都站了起来，走出去了。

“进来坐吧，想喝什么我请。”

“哇，这都可以！”小贝在那里感叹道，美女的魅力真不是盖的，况且还是个有钱的美女。“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啊？”她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

“我不过是说他们的咖啡我请，而且漂亮女生的面子他们总得给吧。”艾希娜笑着说。在这方面她太有自信了。

“听说某人是某时尚周刊的御用摄影家，不知是否有幸为小女子我拍几张照片呢？”艾希娜笑着说。她早听说过宋羽了，年纪轻轻频频活跃在时尚界的新秀。

“你知道？”宋羽在心里确实吃了一惊。第一次见面，这个叫艾希娜的女生倒像是把他的底细给摸清了。

“说明我神通广大啊。”艾希娜得意地笑了。她是时尚周刊的忠实追随者，况且以她的身份要她打探一个人并不是难事。

“这倒是。”喝了一口咖啡，“谢谢你的咖啡，很好喝。我走了，你走不走？”最后一句话是对林风说的。宋羽可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是在生气吗？我只是刚好认识几个在时尚周刊工作的人而已。你不会以为我有去调查你吧。”感觉到宋羽的不爽，艾希娜解释道。她虽然骄傲，可也不想被自己欣赏的人误解。

“没有生气啊。我们走吧。谢了，你的咖啡。”他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不喜欢这种怪怪的感觉

“走啊。”林风甚至都没喝就走了。所以他也就什么话都没说

“等等我，我也走了。谢谢你，再见。”刘小贝向艾希娜道谢后赶忙追了出来。

“你们不喜欢这个艾希娜吗？我觉得她很漂亮啊。”刘小贝问，“而且我觉得她好像对你挺有好感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叫乔安的女生知道后会不会梨花带雨呢。”刘小贝看着宋羽在偷笑。谁让他每次都拿她的林哥哥呛她呢。

“我怎么觉得她对你的林哥哥比较有好感呢？况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爱哭的。”

“才不是呢！”

“如果是呢？”

“我……”

“好了，你们也挺能聊的嘛。”林风摇了摇头。对于这样的斗嘴他都懒得理了。

“要不要喝一杯去？”宋羽笑着提议。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争吵中。

“不管，我也要去。”小贝吵着说。

林风和宋羽相互看了看，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就走了。刘小贝可不管他们嫌弃的眼神，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7）

乔安住的是四人间的寝室，乔安和一个叫卓云轩的女生家在省外的，寝室长顾洋洋和钱小菲则是这个城市土生土长的孩子。四个女孩代表了四个季节：顾洋洋是春天，美丽多情又静如处子；小菲是夏天，天性烂漫又热情如火；乔安是秋天，宁静致远得像落叶飘落在风中；云轩则是冬天，沉默寡言中带着天性的羞涩和敏感。

开学前夕的那天晚上，乔安意外地在寝室楼下的长椅上看到正在打电话的卓云轩。乔安无意偷听，正想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卓云轩和电话那头撒了一个温柔的慌：这里的一切都很好，一下火车就有学长学姐帮我带行李送我回来。

乔安记得刚来到学校的云轩有多狼狈：那天学校安排接待新生的校车早早回来，个子小小的她愣是推着一个略显破旧的行李箱找到了学校，一进寝室的时候脸上的尘土和疲惫让人完全感觉不出这本是一张花季年华的脸。那天晚上，四个女生的第一次见面是有些许窘迫和尴尬的，还是顾洋洋打破了沉默，帮忙安置卓云轩的行李，简单地彼此介绍。那天晚上，乔安隐约听到抽泣的声音从床的上铺传送到她耳边。乔安的上铺睡的就是卓云轩。

待卓云轩挂掉电话后乔安佯装刚好出现在那里。

“啊？乔安？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刚刚没看到你。”卓云轩像做错事一样拿着手机不知所措地站着。

“刚从田径场散步回来。”乔安在想，自己是不是打扰了一颗敏感的心灵。

“……刚刚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的。昨天没来得及跟他们说，怕会担心。我爸本来说要送我的，不过相比我自己的安全，我更担心我爸在回去的路上会迷路。”

“我也是前两天才到这里，不过这个滨海城市真的很不错，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约着出去走走。”

“好…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特别心疼卓云轩小心翼翼的样子。如果没有遇见乔穆，她怕也是会被这种不安全感吞噬。

（8）

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正式拉开帷幕。这不，据说是圣安大学史上规模最大的新生舞会就在本周五晚上举行，学校还为此搭建了一个全新的舞池。

“听说了吗？那个叫艾希娜的女生到舞会那天穿的晚礼服据说是在巴黎时装周展示过的！哇，想想都觉得奢侈，一定会美翻天的。到时候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懵懂少年要沦陷。”钱小菲一回到寝室就嚷嚷开了。她可是号称“校园八卦通”。

“小菲菲，能不能别这么大声嚷嚷，耳膜都快你震坏啦！”寝室长顾洋洋说，“你看看乔安和卓云轩，有你这么闹的吗？”

顾洋洋除了是她们的寝室长外，也是她们4个女生当中最年长的（所谓的年长也不过就是虚长几个月），当然也是最成熟的。她是传统家庭里培养出来的传统女生，也就是传统说的，有教养。

“顾妈妈，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春心荡漾吗？这可是圣大的舞会耶，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了，难得现在可以亲临现场，能不激动吗？你都不知道，刺激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动力，就是圣大每年的新生舞会。我还想着遇到某个优质男呢。”小菲带着点孩子气说，“你说是吧乔安。”这小妞赶紧拉同盟去。乔安笑着点头回应。

“好啦，那‘妈妈’我就衷心祝愿‘闺女’在舞会上可以找到一个有心人哈！”顾洋洋也忍不住笑了。

“你们会去的吧。”顾洋洋问乔安和卓云轩两个。

乔安注意到，卓云轩的眼晴里有光芒。是憧憬，也有懵懂。

每一个青春的女孩，心底都有一个飞翔的梦。美丽的纯白的梦。

“嗯，我们会去的。”乔安说。

“那我们4个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不定一下子全都名花有主了！”小菲一脸向往地说。

“咳咳，可没人像你那样恨嫁。唉，真拿你没办法。”顾洋洋笑着摇摇头。

“云轩，给。”乔安从衣柜里掏出两条裙子，把其中一条递到卓云轩手里。一条是草绿色，另一条是纯白的。那是乔穆送她的礼物，18岁的礼物。裙子是每个女孩夏天最好的礼物。

“这……”卓云轩没有裙子，更没有漂亮的裙子。

“我哥送的。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穿裙子，我们一人一条。记得，要穿得漂漂亮亮的。”乔安笑着说。

也许是因为乔安经历过苦难，所以她很想自己可以帮到卓云轩，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卓云轩幸运是因为遇见了乔穆。很多人会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对于乔安来说，如果没有遇到乔穆，她的人生是不能想象的。

“乔安……谢谢。”

相互微笑。

真的朋友，相遇的第一天你就会从ta的眼里走进ta的心里。

校园的大操场上。宋羽又拿着他的镜头在“显摆”。

这一天的天空，很好看。蓝蓝的天划过两道白白的路，还不时地飞过几只可爱的精灵。

“宋公子，不知能否帮小女子一个忙呢。”艾希娜笑容灿烂地走过来，“这么美好的下午你倒舍得跑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啊。”

“高贵的艾小姐，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你的下午茶时间吗？”宋疑惑地问说。

“对我来说，只要我想，每分每秒都可以是下午茶时间。好了，言归正传。舞会就要开始了……”

“你不会是想让我当你的舞伴吧，我可不要。”没等艾希娜说完，宋羽抢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可以赏脸邀请你陪我跳第一支舞呢？”从她第一天走进舞池开始，就从来没有邀请过玩舞伴。潜意识里，她应该是众人瞩目的舞会皇后。是唯一的。

“不过既然你拒绝了，我也不会勉强，损失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是想请你帮我拍照而已，在舞会那天。”她的美，当然要最好的摄影家来呈现。

“请我？我很贵的哦。”

“小样，还怕我没钱给啊。”

“好像也是，艾大小姐的芳名早在坊间传开了……”

舞会终于开始。一切美得像金树银花，到处流光溢彩、灯火闪烁。

这里有青春，有梦想，也有浮夸和奢华。

所有的美丽都会在这里上演。只是这种美丽是否属于每一个人呢？过来人会说“青春是表面的，人们得往高处走”，可是青春的我们有几人知道青春的高度在哪里，不都是在可以爱的时候尽情地爱、可以做梦的时候就不愿醒来？

乔安看着一张张美丽的脸，那一刻，时间变得复杂。她有一张青春的脸，却有一颗被过早雕刻的心。

“走啦，发什么呆呢？”钱小菲拍了拍乔安的肩。

“走啊。”

“这里真漂亮，看，那边好多帅哥。亲们，我行动了，你们自便哈。”钱小菲一说完就跑了。

“这姑娘，什么时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顾洋洋笑了笑，“我约了老同学在那边，你们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难得跟老同学见面就不用管我们了。”乔安说。

“那我先过去了。忘了说，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很美。”顾洋洋说完就走了。

“我们过去那边吧，好像已经有人在跳舞了。”卓云轩羞涩又兴奋地说。来到这里之后，她眼里的世界都是新鲜美丽的。

“走吧。”

当她们两个走到舞池边上的时候，那里早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各种声音传来：“艾希娜真的好漂亮哦”“那是当然的啦，也不看看她爸爸是谁”“看，拿相机的那个男生好帅好帅，好像叫宋羽来着，听说跟艾希娜的关系非一般呢”“话说郎才女貌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乔安看着卓云轩那么认真地踮起脚尖想要目睹舞池中心的情景，不忍心扫她的兴，但这种人挤人的感觉她真心觉得难受。

“卓云轩，我过去那边坐坐，顺便打个电话给我哥。你先在这边看着吧，有事再打我电话。”

“你不看看吗感觉还不错呢。”

“你看吧。我出去了。”

“好的。自己注意安全。”

乔安来到了舞池旁边的小公园里。此时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满园的椅子上都落满了桂花香。

坐在桂花树下，闭上眼晴，清新自然的感觉。

那瞬间，乔安头脑浮现的是记忆的残片：有个小女孩哭着要找爸爸妈妈，可是没有人回应她，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马路上；后来又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找不到爸爸妈妈的地方。到这里之后，这个女孩再也没有向乔安哭了，但女孩眼里拧得出水的悲伤一直一直留在了乔安的心里，好多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如果女孩没有遇到乔穆，她不敢想象她的世界是否也会有昼夜更替？

那瞬间，乔安的眼角滑下两行泪。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因为她闭上眼晴看不见泪痕。她不怕孤独，她只是怕一个人的时候她会放纵自己的回忆，放纵自己的悲伤，放纵自己那失落的安全感，把自己永远地放在世界的最边缘。

在人前的她，会冷静会孤独，但不会流泪。人后的她，会没了自己。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打电话给乔穆。知道不能依赖一个人一辈子。太依赖一个人，会没了自己的人格。

乔安不知道，与她隔一个路灯距离的另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一个叫林风的男子。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都没有说过话。

（9）

没有等宋羽，林风一个人回去了。他和宋羽都没有住校，两人住同一个社区。

一回到家，林风就坐在了桌子上，拿起他的画笔，不消一会，一幅简单的素描便呈现出来。画风简单，只是寥寥几笔，却把画中女子那种欲说还休的哀伤展示无遗。

放下手中的画笔后，停顿了几秒，林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被他精心装裱过的画。那是一张小女孩的画。画笔略显拙劣。那是林风十岁那年画的第一幅画。还是孩子的他用尽所有的彩笔为另一个孩子画下生命。

那样的脸他太熟悉了。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对生命的猜疑，同样的无声的哭。为什么两个不同的人，在两个不同的时间、空间，脸上却可以有同样的妆容？

记忆里的那个人，慢慢地回来了，尽管他从未忘记过。

手机响起。

“你在哪里？怎么整晚都没见你人影？”是宋羽。

“回家了。”

“好吧。我也快回去了。要吃什么，帮你带一份回去。”

“老样子。”

白粥配咸萝卜。

吃夜宵的这个习惯，林风已经保持了好多年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睡觉前的那份温暖。但这么多年，他的宵夜一直都是白粥配咸萝卜。

后来听人说，戒不掉夜宵也是一种叫夜食症的病，是因为内心的孤独无法排遣。无法排遣，有的是无奈，有的是不想。林风应该是介于两者之中吧，既无奈也不想。

“诺，你的白粥配咸萝卜到了。”半小时后宋羽走进了林风的房间，放下手里的东西的时候，注意到桌面上的那幅素描。

画风是林风固有的简洁，但简简单单的几笔却让人看到了一个少女的悲伤，有距离的伤感，对旁观者的拒绝的哀怨。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象是看不见的分界线。线的中间，是画中人的画地为牢。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宋羽喃喃地说。

“猜猜看是谁？”林风问。他一直以为，宋羽与画中的女生是朋友。

“我认识的吗？”其实当时宋羽的脑海里确实闪过一个人。他只是以为她不习惯信任别人而已。

“是……乔安？”

“嗯。在小公园里。她一个人。”林风没有说的是，那个叫乔安的女生今晚穿了一条草绿色的裙子。依然搭配格子衫。

“真的是她……”

真的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