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任何渠道都没有办法将正义带给我们的话，那么我们将践行自己心中的正义。”陈月娥用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肚子，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沁出来，如同小溪从两鬓流过：“要解决那几个小孩子并不难，不过要有个详细的计划。”

“在局子里的时候我知道了这几个小鬼的资料，我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上学，我见过他们的模样。只要知道这三点就足够了，别看陈阿婆我年龄大了，但是我的身子骨很硬朗，我心中暗暗做了决定，我的余生只有一件事情——复仇。”

林川看着这个面目慈祥和蔼的老人，仿佛在这一刻看到了面容之下的愤怒和不甘。

“我用了半年的时间跟踪这六个小鬼，摸清楚了他们的活动规律。每到星期六傍晚的时候，这六个小鬼都会聚在一起，到一个黑网吧去通宵。这半年下来，除了极少数的情况下，他们全部都是这样度过的，这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机会。”

林川可以想到那个画面，一个皱着眉的老人跟在六个嘻嘻哈哈的学生后面，用了半年的时间来计划如何杀死他们，而这些孩子还不知道，死神早就跟上了他们。

“我本来是打算自己行动的，但是我的儿子和儿媳妇阻止了我，他们说这种事情还是要他们去做，我一开始是不答应的，后来我儿媳妇用一句话说服了我，她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辛苦我一点继续在这个世上煎熬，而他们就早一点和我囡囡团聚。”

“她说的不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林川知道陈月娥口中所谓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来到榆州市发生的这些事情，他说道：“那他们是怎么做的？”

“那天的事情我没有参与，他们从头到尾也没有告诉过我任何细节，他们要确保我不知道任何事情，这样才不会连累到我。我也是在法庭上以及见他们最后一面的时候，他们才告诉了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杀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一口气要杀六个人，这样就不能用刀，用刀的话杀几个其余人就会跑掉，陈父陈母思考了很久，决定用火，火可以一下解决六个人。陈父从自己的摩托车油箱里抽出了汽油来，分别装在大桶矿泉水瓶里。这些汽油虽然不多，但足够杀死六个人了。

不过摩托车里没有了汽油，他们就无法骑摩托车去网吧，两人也不敢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怕别人发现他们矿泉水桶里装着的不是水而是汽油。两个人决定步行前往，只要早走那么一天就好。

他们从周五傍晚出发，走到了周六早晨。

在网吧旁边，陈父看到了一家珠宝店。

他对陈母说：“二十二岁我娶你的时候，我想给你买一个钻戒，你说买那玩意儿干什么，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还不如攒下来钱用在有用的地方。二十五岁我打工一年攒了五万块钱，我想给你买一个钻戒，你说孩子快生了，不如留下钱来给孩子买点东西。三十九岁那年，我想给你买个钻戒，你说孩子马上高中了，不如留下钱来给孩子用。”

“今年我四十一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给你买个钻戒。我活不到四十二岁了，今天你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了。这辈子你跟我在一起受了太多苦了，希望下辈子你能嫁一个好人家，不用再东奔西走忙忙碌碌了。”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日子苦，只觉得日子短。”陈母回答。

那天陈父用光了这辈子的所有积蓄，花了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给陈母买了一颗最闪耀的钻戒。

营业员羡慕不已：“看你们结婚很长时间了吧，还这么恩爱，真是好啊。”

听到这话陈母就开始笑，笑到眼角的皱纹都开了花。

陈母阻止了很多次陈父给她买钻戒的冲动，可真戴在手上之后，陈母也是爱不释手。她是真的喜欢，因为短短时间里，她看了一千二百三十五次这个钻戒，这是个准确的数字，因为陈父一直都在看她。

钻戒是很美，可比不上她丝毫。

“来人了。”直到傍晚的时候，陈母看到了那群人的身影：“一个，三个……五个六个，全部都到齐了。”

陈父点了点头，他紧紧握住了手上的矿泉水桶：“等我进去看看。”

陈父跟着这群年轻人上了楼，网吧里的人很多，许多人都在吆五喝六像是走进了菜市场一样，他看到那几个年轻人坐在了角落的一排，正好有六个座位。陈父在观察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孩也扭头看向了陈父，陈父心中有些慌乱，但表面上依旧镇定。

“他会认出自己来吗？”陈父的心中有些不安。

“看什么看？”这个男孩对陈父说道：“再看我打你，垃圾农民工。”

陈父连连道歉，可心里却是笑了起来，这些孩子早就不认识自己了，短短半年他们就忘了他们之前做过什么事情。陈父在心中想，不是我杀了他们，而是这些孩子自己杀了自己，倘若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谁，一定会有所防备。

陈父就这么光明正大在这些孩子中间转了一圈，他确定整个网吧就那么一个出口，没有第二个通道了。

见陈父走下了楼，陈母连忙问道：“情况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陈父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上去看了，他们就在这个网吧里，但是网吧里有很多人，还有很多电脑，我看这些电脑应该很贵，如果我们在楼上纵火的话，一定会伤害到无辜的人，我们只是来报仇的，不是来杀别人的。如果妈妈说的不错的话，等第二天早晨他们就会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在他们很困的时候动手，就可以马上报仇了。”

陈母点了点头，她很认同陈父的说法：“除了那六个学生之外，我们不能伤害其余的人。”

天色渐晚，陈父陈母手里紧紧握着汽油，看着那些小商小贩逐渐出摊，又看着那些小商小贩收拾东西离开，他们看着太阳落下去，也看着月亮落下去。他们看着街上车水马龙，又看着街上连一条野狗都没有。

陈父和陈母就坐在网吧的楼下，寒风吹进了两人的衣襟，他们就互相抱着取暖。陈父嘴里哈气给陈母暖手，这是一双饱经沧桑的手，陈母年轻的时候曾经在染布坊工作，常年浸泡在刺骨的冷水里让陈母的手落下病根，每到冬天的时候就会起冻疮。

陈母看着手上的钻戒：“你说也挺奇怪，这钻石按道理来说不就是块石头吗，怎么就这么受女人的欢迎呢？”

“终于上钻石了！”

楼下陈父陈母依偎着看着钻戒上那颗大大的钻石，楼上的六人组里的男生也在狂欢着，今天他们终于又上了一个段位，其中一名女孩玩着炫舞重重敲击着空格键：“才钻石水平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看你们高兴成那个样子。”

“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其中一名男孩嘬了一口香烟，将其投进喝了一半的饮料瓶子里：“今天哥高兴，一会儿找个麻将房好好睡一觉，晚上的时候哥请你们去吃小龙虾。”

“走吧走吧，困死了。”有人附和道。

众人们伸了伸懒腰，一个个拖着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惊醒了一大片已经睡着的顾客，惹得网吧里一时间骂声连连。六个人嘴里也骂骂咧咧，往楼下走去。

“他们要下楼了。”陈父说道：“拧开瓶盖，把汽油都泼到他们身上。”

陈母已经这样做了，这几个人的嗓音陈母一辈子都忘不掉。

六人骂骂咧咧下了楼，刚走出门，就觉得自己头上脸上冰凉凉的。

“我去，这大冬天的下雨了？”一个女生说道。

“不是雨，这是什么东西啊……”

他们扭头看到，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往他们身上泼什么东西。

“你俩不想活了是不是！敢惹我们？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六个人破口大骂。

陈父笑了起来：“我们早就不想活了，不知道你们想不想活。”

六人的脸色一变，他们看到陈父掏出了防风的打火机来。

“干什么，你……”

话还没有说完，打火机的火焰就窜到了他们的身上，一时间六人身上火光如柱，他们嘶吼着哀嚎着，在地上打滚着。火焰无情，很快六个人就被活活烧死在了这个冷清而又寂寞的清晨，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第一抹阳光照射在了六人的尸体上。

陈父和陈母没有逃，他们就坐在六具尸体的旁边，陈父用尸体上的余焰点燃了一根香烟，陈母说道：“原来我总让你少抽一点，现在我不劝你了，抽吧，这或许是你抽的最后一根烟了。”

陈月娥几乎已经半躺在沙发上了：“被抓后没有多久他们就被判了死刑，这一点陈阿婆我很理解。看着那六个家长哭成了泪人，我就想啊，当初你们这些孩子逼得我囡囡跳楼自杀的时候，你们怎么想不到有今天呢？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疼啊。”

“他们被枪毙的那天我去了，我收了尸，安排完了所有的后事，卖掉了家里的房子，我要去做更难的事情了。”

林川说道：“之后你就来到了榆州市？”

“不。”陈月娥说道：“我去做了另外一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