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今天是周末，学校上了半天课，就放学了。

放学的时候，雨势小了些。

静、如美、阿杰仨个人各自取出雨伞撑在头顶上。

吴涛还是那件破旧的黄军装上衣，抓起来刚要盖在脑袋上。

这时，静高举着雨伞，越过了吴涛的头顶，形成了一片狭小的晴空，罩住了吴涛和静。

只听见那雨点打在绷紧的伞布上，频频发出嘭嘭嘭地声响来，颇有一种空落清冷的况味！

“吴涛，来来来，我们俩撑一把雨伞吧！”

静边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迈过地上流淌的如小溪般的积水，边柔声说道。

“嗯。”

吴涛从静手中捞过雨伞，擎举着，遮住了一片纷飞的雨水，留下了一方温馨浓浓的二人小天地。

“正好我把你们送到村头的路口上。”

“那你一会儿没雨伞回家怎么办？那还不得淋成落汤鸡了呀。”

静仰起脸望着吴涛，有些迟疑地说道。

“不碍事，村头的路口离我家也不远，几个腾挪闪纵就跑回家了。再者，我手上不是还有一件破衣服嘛，凑合着对付一下就足矣了。”

吴涛甩了甩手中的黄军装上衣！

“喂，搞得你像会武术一样的，还腾挪闪纵？憨样！”

静一脸的甜笑，小心窝里填满了欢欣！

吴涛淡笑着不作声，一只手照样高擎着雨伞，另一只手则气定神闲地负在身后。

沿着一条泥泞积水泛滥半宽敞的村路路径，吴涛一行四人，深一脚浅一脚间或跳跳跃跃地向村头的路口蹒跚而去。

不足二十分钟，吴涛他们带着鞋底粘满了厚厚一层的黄泥巴和满裤腿的泥浆来到了村头的路口上。

然后，都蹲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一枚扁平的石块或者一节木棍，一点一点费力地刮去鞋底粘满了的厚实的黄泥巴，这样以便于更麻利地行走！

刮完黄泥巴，站起身，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静从吴涛手中接过雨伞，却迟迟不曾移开。

妩媚动人的丹凤眼，闪烁着迷幻的光芒。

定定的凝视着吴涛。

吴涛也望着她。

久久相顾无言。

“静，咱走吧，别耽搁了。雨天路滑不易走，回家的路长着呢，别天黑了都赶不回去。”

背后传来了阿杰的催促声。

静一咬牙，转过身，迈着细碎凌乱的脚步，随着阿杰和如美朝着村头路口右边狭陡的山道行去。

渐渐的，渐渐的，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苍茫漫天的风雨中，三顶移动的花纸伞像是流动在雨中山峦间的三朵孤单的云！

没有了雨伞的遮挡，静静伫立着的吴涛，被雨水肆意的淋湿着，都忘了把手中的黄军装上衣覆在头顶上。

吴涛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仿佛把千言万语化作了一种深深地深深地凝望……

此时，路口旁的几株歪脖子槐树，枝叶翠绿翠绿的。

风拂过，摇曳得枝叶簌簌作响，在吴涛心中响成了一片的伤感！

一缕轻愁的别离！

……

这场雨，一下就是整整两天三夜。

当明媚炎炎的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时，已是星期一的清晨了。

天际碧空如洗，瓦蓝瓦蓝的，朵朵白云在万里高空飘逸懒散地游走着！

万木的枝叶经过连日来雨水的冲刷涤荡，显得青翠鲜美，泛着绿油油的光！

吴涛家门前的那条河，已不再是往日的那种清潾潺潺流淌的模样，由于大量雨水的冲涤，从山坡田地上带下来许许多多的黄土泥巴，此时已变得异常黄稠浑浊不堪。

河水也大了不止一倍有余，从远方奔腾着、呼啸着一秒快似一秒地眨眼即到，在吴涛家门前滚滚而过，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令人惊心动魄两股战战！

可是吴涛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些旖旎瑰奇的景致，也没有背起书包走向学校，父亲已为他请了长假。

因为已正式拉开了芒种时节的紧凑而又声势浩大的序幕！

“涛儿，赶快背上背篓，挎上镰刀到后山上去割牛草料，明天下昼要请别人翻耕麦茬地了，好喂牛草料吃。”

吴涛的父亲急吼吼地喊道。

吴涛默不作声。

把口呈喇叭形腰细底平用篾条编织成的中空的背篓，用劲一甩背在肩头，抓起一把弯月似的镰刀别在腰间，蹬上用龙须草打成的草鞋，迈着小碎步，沿着湿滑曲折的坡道路径向郁郁苍苍的后山行去！

“别偷着玩，要多割些牛草料，要喂两天的牛啊。”

身后不忘传来吴涛父亲切切的叮嘱。

吴涛撅起小嘴，嘀咕道。

“都不知道关心我跌不跌倒，摔不摔伤？就知道多打些牛草料。路滑难走，我又能背多少牛草料回来呢？”

嘴上这样如是说着，脚下却不停，一路打着趔趄地向后山赶去。

一路跌跌撞撞地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后山。

放眼望去，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林木巍巍矗立，枝繁叶茂！

树底下，一丛丛浓密茁壮的灌木荆棘肆意蔓延着，簇簇拥拥，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冷幽幽的青光！

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草疯长着，水露晶莹，葱葱茏茏，青翠欲滴，散发着甜腥腥的青草味。

有植珠高大，茎杆修长，叶子像小麦叶子似的窄长浓绿的甜象草……

也有杆型如小斑竹，茎笔直挺拔，叶片跟玉米叶相似的皇竹草……

还有一蓬蓬丛生的，叶子像韭菜似的鲜嫩青绿的牛筋草……

等等喂牛的草……

吴涛兴奋地嗷呜一声，便三步并两的也不管摔倒不摔倒地冲到那一大片疯长的青草地边沿。

驻足细细凝望，然后随手捡起几块碎石头子，朝那团团簇簇的草丛掷去。

一枚，两枚，三枚……

见没啥动静了，便一脚跨进去，右手取下别在腰间的镰刀。

左手薅住草茎，右手镰刀用力一割，露水四溅！

咔嚓！

一蓬青草被放倒，然后，吴涛把它拢好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于是，咔嚓，咔咔嚓，咔咔嚓嚓……

不一会儿，一小片牛草料被吴涛割完了，他的袖口和裤脚也被露水打湿完了。

吴涛直起腰，喘了一口气，稍事休憩。

然后，又拾起几颗碎石头子，准备向相邻的草地投去。

刚甩出第一枚碎石头子，只听见吴涛两丈开外的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滋溜一声，从草丛里高高窜出一物来！